秋夜的风卷着枯叶掠过青骢马的鬃毛，林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守陵人铜牌。
苏晚晴的体温透过他后背的衣物传来，让他想起地牢暗桩那封染血的信——楚幽王入京，这四个字像根钢针刺进他太阳穴。
停。他突然勒住缰绳。
青骢马前蹄扬起半尺，苏晚晴的手本能扣住他腰侧。
前方巷口的灯笼无风自动，三盏纱灯同时熄灭，连月光都被乌云遮了个严实。
林昭的瞳孔微缩——他闻到了血锈味，不是新血，是陈年刀兵气，混着机关油膏的焦糊。
晚晴，抓稳。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话音未落，二十道黑影从房檐、墙角、阴沟里窜出。
为首者戴青铜鬼面，左手牵着三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每根线尾都拴着具半人高的铁甲傀儡。
傀儡关节处嵌着青铜齿轮，眼洞泛着幽蓝磷火，正是谢府新聘的木傀师。
林守陵人，谢大人请你去府中做客。鬼面下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省得你急着回皇陵，把龙魂玉藏得太严实。
林昭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
他早该想到谢文渊不会善罢甘休——皇帝要他当明面上的守玉人，谢文渊就偏要在他送玉回陵前截胡。
银线轻颤，三具傀儡同时抬臂，青铜臂甲上的倒刺泛着冷光，封死了东、南、西三个方向的退路。
苏晚晴的指尖在他腰间轻轻点了三下——这是我有后手的暗号。
林昭反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摸到她掌心的瓷瓶。
那是万毒门的蚀骨散，但此刻他们被围在巷心，毒粉容易误伤。
退！他低喝一声，青骢马吃痛向前冲。
最前面的傀儡挥臂横扫，林昭旋身将苏晚晴护在怀里，青铜倒刺擦着他左肩划过，布料撕裂声混着苏晚晴的倒抽气。
更多傀儡从两侧涌来，铁甲相撞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木傀师的银线突然绷直如刃。
林昭瞥见傀儡脖颈处的机关轴——这是玄阴宗改良的机关锁，需用守陵人的破阵指才能解。
可他刚运起内息，后颈突然一麻，一支淬了麻药的透骨钉擦着耳际钉进墙里。
别挣扎了。木傀师扯动银线，傀儡的青铜臂甲卡住林昭双肩，谢大人说，活的才有用。
苏晚晴的指甲几乎掐进林昭手背。
她刚要摸腰间的淬毒匕首，一道铁索突然缠住她手腕，另一具傀儡的铁钳扣住她脚踝。
林昭看着她眼中的焦急，咬着牙道：去寻沈御史的人，我撑得住。
话音未落，他后颈又是一痛，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晚晴被傀儡拖走时，藏在袖中的爆炎粉小瓶——那是她今早新炼的，说要以备不时之需。
地牢的潮气裹着腐鼠味涌进鼻腔时，林昭正被甩在青石板地上。
他咬着舌尖逼退麻药，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
抬头望去，四壁嵌着二十多具半成品傀儡，没有四肢，只有空洞的眼洞和胸口的青铜芯——每枚铜芯都连着地面的暗红阵纹，像血管里的血珠。
喝水。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老鬼头蹲在牢门旁，灰白的络腮胡上沾着草屑，手里抛着个粗瓷碗。
林昭盯着碗里的清水，没接：谢文渊要活的，你不敢下毒。
老鬼头嗤笑一声，把碗搁在他脚边：活的？
等木傀师启动百傀阵，你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他用脚尖点了点地面的阵纹，这些傀儡缺的就是活人魂，你正好当引子。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皇陵古籍里的记载：玄阴宗曾用活人血祭炼制傀儡大军，以阵纹引魂入傀儡，受术者会被抽干三魂七魄。
他装作踉跄着捡起碗，余光扫过最近的傀儡铜芯——芯上刻着玄阴癸三个字，和玄阴宗的阴纹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启动？他问。
老鬼头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像在看一具尸体：子时三刻。
现在...还有半柱香。
地牢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林昭摸向腰间的守陵人铜牌，指腹触到牌底的暗纹——那是祖父临终前刻下的破字。
他闭起眼，试着沟通守陵人传承。
以往读取尸骸记忆时，脑海里是清晰的画面；此刻却像被一团乱麻缠住，直到某个记忆碎片突然炸开。
——青铜灯树，九根灯芯，穿玄色守陵服的老者正用金错刀刻阵纹。若遇机关困局，以血脉引传承，记清这逆脉诀。
林昭猛地睁眼。
他的指尖开始发烫，铜牌上的暗纹泛着微光。
地牢的阵纹在他眼中突然清晰起来：暗红是生血，墨绿是毒浆，最中央的金色细线才是主脉。
木傀师要引他的魂入傀儡，就得通过主脉抽取生魂。
逆脉诀的口诀在他脑海里翻涌。
林昭屈指成爪，按在地面阵纹的交汇点。
掌心的热度透过青石板渗进去，阵纹突然扭曲，像被热油烫过的蛇。
最近的一具傀儡胸口铜芯咔地裂开，幽蓝火焰呼地窜起半尺高。
不好！
木傀师的吼声从地牢外传来。
林昭抬头，看见五具铁甲傀儡正从地道口涌进来，青铜臂甲上的倒刺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咬着牙继续催动传承，更多记忆碎片涌来——古代守陵人林九霄曾用逆脉诀反制过玄阴宗的傀儡阵，关键是要让主脉反向流动，把傀儡的魂反灌回去。
给我破！
林昭大喝一声，指尖的热度突然暴涨。
地面阵纹轰地炸开，两具傀儡的青铜芯同时爆成碎片。
它们的动作瞬间停滞，接着调转方向，青铜臂甲狠狠砸向同伴。
铁甲相撞的巨响震得地牢顶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林昭趁机滚到墙角，摸到老鬼头刚才扔的粗瓷碗。
碗底有一道极细的刻痕——是苏晚晴的毒蝶印。
他反手将碗砸向通风口，碎瓷片撞在铁栅栏上，飘起几缕淡粉色粉末。
那是爆炎粉，遇火即燃，能炸穿三寸厚的石墙。
地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晚晴的声音混着冷笑：木统领的傀儡，不如我的毒粉利索。
林昭抬头，看见通风口的铁栅栏被炸开个窟窿，苏晚晴的身影从窟窿外探进来，手里捏着火折子。
她冲他眨了眨眼，火折子刺啦一声窜起火苗。
闭眼！
林昭迅速捂住耳朵。
下一刻，淡粉色粉末遇火炸成一片火海，通风口的石墙轰地坍塌。
他借着火光跃起，踹翻扑过来的傀儡，伸手接住苏晚晴抛来的淬毒匕首。
走！苏晚晴拽住他手腕，往地道口跑。
木傀师的银线擦着他们发梢掠过，林昭反手将匕首掷出，正中对方持线的手腕。
银线啪地断裂，几具傀儡顿时瘫成废铁。
谢府的夜空被火光染得通红时，林昭将一枚玉简抛向屋顶。
暗处传来瓦片轻响——那是沈知秋的暗探。
苏晚晴喘着气问：里面是？
谢府地牢的机关图，还有玄阴宗的阴纹。林昭望着谢府方向渐起的浓烟，沈御史明天就能参谢文渊私造军械、勾结邪修。
那谢文渊？
他暂时动不了。林昭的眼神沉得像深潭，但他的傀儡军废了，玄阴宗的线索断了，这局...我们赢了半招。
苏晚晴靠在他身边，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接下来去哪儿？
林昭摸出怀里的守陵人铜牌，牌底的破字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他望着皇陵方向的山影，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回皇陵。
楚幽王入京，龙魂玉里的秘密，该揭开了。
远处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
林昭拉着苏晚晴隐入巷角，目光却始终锁着谢府的方向——他知道，谢文渊不会就这么认输。
但这一次，他有了更锋利的刀，更坚实的盾。
而皇陵里的秘密，终将随着楚幽王的到来，掀起更大的风浪。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