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鱼肚白刚爬上天际，林昭的靴底便碾过一片傀儡的檀木碎骨。
他蹲下身，指节叩了叩散落在地的青铜齿轮，金属与木料碰撞的脆响惊飞了几只栖息在古柏上的乌鸦。
昭哥儿，守陵队说残骸清理得差不多了。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攥着个粗布包裹，发间还粘着几缕焦黑的木屑。
林昭没回头，目光仍胶着在脚边半具傀儡残骸上——那傀儡的胸腔被守陵剑劈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机关，而在最深处，一截黑黢黢的东西正闪着幽光。
他屈指一勾，那物事骨碌碌滚到掌心。
是块拇指长的符牌，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极了无数条交缠的毒蛇。
林昭的指尖刚碰到符牌边缘，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符牌上竟有细微的尸气在啃噬他的皮肤，那是只有接触过大量尸骸的守陵人才会察觉的阴毒之气。
玄阴宗的九幽冥纹。他低低念出纹路的名字，喉结滚动两下。
记忆海里突然闪过守陵人传承里的画面：上代宗师指着古籍上的图案说，此纹以活人心血为墨，用尸油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专用于操控阴魂。难怪这些傀儡动作像活物，根本不是普通机关术。他捏紧符牌，指节泛白，他们把玄阴宗的尸控秘法掺进了机关里。
苏晚晴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符牌。
她忽然皱起眉，从袖中摸出根银针轻轻一挑，符牌表面竟渗出一滴暗红色液体。有尸毒。她将银针凑到鼻端嗅了嗅，瞳孔微缩，还是陈年的，至少浸了三年。
林昭的后背沁出冷汗。
三年前，谢文渊刚被封为镇北将军，主管皇陵周边防务。
原来那时起，这老匹夫就开始布局了？
搬具完整的傀儡回密室。他突然站起身，守陵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我要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皇陵密室的烛火噼啪炸响时，林昭的额头已挂满汗珠。
他面前的傀儡被拆得七零八落：铜齿轮、弹簧、檀木骨架分门别类摆了一桌，而最核心的胸腔部位，一颗鸽蛋大小的青灰色石头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这是灵核？苏晚晴趴在桌沿，指尖悬在石头上方不敢触碰，我在万毒门典籍里见过，用百具童男童女的骸骨煅烧七七四十九天，能聚阴魂为能量。她的声音发颤，可它...在和龙魂玉共鸣。
林昭摸向怀里的龙魂玉，果然，那块暖玉此刻烫得惊人，隔着两层衣襟都能灼得皮肤发红。
他将灵核轻轻按在龙魂玉上，两块玉竟同时泛起金光——那是守陵人传承里才有的共鸣纹路。
他们在用龙魂玉当引子，激活这些灵核。林昭的声音沉得像块铁，如果灵核数量足够...整支死灵军都能被唤醒。
谢文渊要的不是权。苏晚晴突然抓起桌上的傀儡残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要的是一支不死的军队，用大楚的皇陵养尸，再用大楚的神器开棺。她猛地抬头，眼底燃着怒火，昭哥儿，你说那老东西知不知道，这些灵核里的童男童女，有一半是皇陵周边村庄的孩子？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上个月守陵队在皇陵后山发现的乱葬岗，当时只以为是野狗刨的，现在想来
当啷一声，密室的青铜门被撞开条缝。
林昭反手抽出守陵剑，却见门缝里塞进张泛黄的纸条，随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咳嗽：若想知道更多，去城南旧庙找我。
等两人冲出门，暮色里只剩一片摇晃的树影。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却力透纸背：老鬼头留。
是谢府地牢那个看守？苏晚晴捏着纸条，银簪在指尖转得飞快，他白天还帮着木傀师逃跑，现在倒送消息？
林昭盯着纸条上的墨迹，突然闻到一丝熟悉的药香——是守陵人用来防腐的乌头草味。他身上有皇陵的味道。他将纸条收进怀里，去旧庙。
城南旧庙的断壁在月光下像头蹲伏的野兽。
林昭踩过满地碎瓦时，听见供桌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来了？
声音从供桌后传来，沙哑中带着几分沧桑。
林昭摸出火折子晃亮，映出一张半遮在破面纱后的脸——左眼蒙着块褪色的黑布，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刀尖。
玄阴宗，刑堂执事。老鬼头扯下面纱，右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伤疤，十年前叛出宗门，现在给谢府当看门狗。他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灌了口，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我知道他们怎么用尸毒控傀儡，怎么用龙魂玉引灵核。
但你们得帮我办件事。
说。林昭按住腰间的守陵剑，余光瞥见苏晚晴的手已经按在毒囊上。
老鬼头突然从怀里掏出张地图，展开时发出脆响，显然藏了许多年。
地图上用朱砂画着皇陵的轮廓，最深处标着个红圈，旁边写着封灵冢三个血字。
帮我取封灵冢里的东西。他的独眼里闪过痛楚，那是我女儿的骨殖。
当年玄阴宗用她炼灵核，我偷了半块封灵石把她封在冢里...现在谢文渊要开冢取石，用它彻底解开龙魂玉的封印。
林昭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红圈。
他记得皇陵典籍里提过，封灵冢是初代守陵人用来镇压邪物的禁地，入口被九道古阵封锁，连守陵人都轻易不敢靠近。
为什么找我们？苏晚晴的银簪抵住老鬼头咽喉，你能自己去，何必多此一举？
古阵认守陵人的血。老鬼头拍开她的银簪，独眼里泛起泪光，当年我女儿被抓时，怀里还揣着半块守陵人玉佩...那是她娘的遗物。他将地图塞进林昭手里，明日子时，封灵冢的阵眼会开道缝隙。
拿好这个——他摸出块青灰色石片，和林昭怀里的龙魂玉碰出清脆的响，这是封灵石的碎片，能引你们找到入口。
夜风突然灌进破庙，吹得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林昭盯着手里的地图，能清晰感觉到封灵石碎片在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
你们要找的真正秘密，不在谢府。老鬼头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在封灵冢里。
那里藏着...龙魂玉的核心封印。
庙外传来三更梆子声。
林昭抬头时，老鬼头已经不见了，只剩供桌上残留的酒气，和地图上那个刺目的红圈，像道张开的伤口，等着被鲜血填满。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