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外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通风系统单调的嗡鸣。白莲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眶和喉咙火辣辣的疼，以及心口那片被反复践踏后留下的、冰冷麻木的空洞。
琳达她们的话，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在她脑海里穿刺。
“心机”、“攀高枝”、“祸害”、“脏了大家的眼”……
还有傅贵那冰冷刻骨的鄙夷眼神和粗暴的拉扯。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狼狈的泪痕和唇角的血渍。不能这样下去。她对自己说。躲在这里哭，除了让外面那些人看更大的笑话，让傅总更加认定她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废物，没有任何用处。
俞阿姨是好心，给了她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至少……至少她要努力证明，她不是他们口中那种人！她可以做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里透进来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给了她一点挣扎起身的力量。她扶着隔间的门板，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和情绪激动而发麻，但她咬着牙，强撑着站稳。
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在脸上，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眼线晕开成了熊猫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结着暗红的血痂，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颓败感。
真难看。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她拿出随身小包里的粉饼和遮瑕膏，笨拙地试图掩盖那些狼狈的痕迹。眼肿盖不住，就用粉底多涂几层；黑眼圈遮瑕涂厚一点；唇上的伤口……只能尽量忽略。补妆的过程缓慢而艰难，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每一次触碰红肿的眼睑，都带来一阵刺痛，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一切。
终于，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了。虽然依旧憔悴，但至少……像个人样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再次刺入眼帘。她低着头，尽量目不斜视，快步朝着总裁办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她能感觉到经过的同事若有似无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她强撑起来的脆弱外壳上。
推开总裁办厚重的玻璃门，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忙碌景象。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白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贴着墙边，像一缕幽魂般快速飘向自己那个角落的工位。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只想尽快把自己缩回那个小小的格子间里，减少一切存在感。
然而，她刚拉开椅子，还没来得及坐下——
“白助理。”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白莲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是总秘李华。
她站在自己工位旁，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公事公办地说：“傅总让你把昨天那份关于人工智能产业园的初步调研报告整理出来，下午三点前送到他办公室。”
“……”白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用力点了点头，接过文件夹，指尖冰凉。
李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她红肿的眼睑上停留了半秒，但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白莲抱着沉重的文件夹，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又是在刁难她！昨天那份报告，明明才收集了不到一半的资料，而且涉及大量专业术语和数据，她一个刚毕业的文科生，连看都看得云里雾里，怎么可能在下午三点前整理好？
这分明是傅总嫌早上骂得还不够，变着法子继续整她，想把她逼走！
委屈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死死咬着下唇，把那点酸涩强压下去。不能哭！绝对不能再哭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她不会主动提离职的。有本事就把她开除啊！
她知道俞阿姨的想法，远洋集团的总裁，长相帅气又多金，刚入职的时候她确实抱有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幻想。然后就在傅总的无尽轻蔑打击中死了那份心，可是明明她已经不再有那份心思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长得帅又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开文件夹，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努力集中精神。
但那些字仿佛都在跳动，傅贵冰冷的话语、琳达刻薄的嘲笑，不断在耳边回响，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莲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同事在忙碌，键盘声此起彼伏，只有她这里，一片死寂，像一个格格不入的真空地带。这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
傅贵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股迫人的气场丝毫未减。
他习惯性地扫视整个办公区域，目光如同探照灯，所过之处，员工们无不挺直了背脊，更加专注地盯着屏幕。
他的视线，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个角落。
白莲正低着头，全神贯注（或者说，是茫然无措）地盯着电脑屏幕，试图从那堆天书般的资料里找出一点头绪。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僵硬。傅贵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几秒。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刻意用厚重粉底也掩盖不住的眼睑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看到了她低垂的眼睫下，那极力闪躲、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的惶恐眼神。看到了她微微抿紧的、带着一丝倔强却又无比脆弱的唇角。还有她放在键盘上，那几根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却微微颤抖的手指。
这副样子……比早上在他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时，更刺眼。
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羽毛凌乱、却还要强撑着梳理羽毛的小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狼狈”和“强撑”。
傅贵的心头，那股熟悉的、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毫无征兆地翻涌上来，甚至比早上更甚。
他本打算出来，随便找个由头，比如报告格式不对、数据不清晰之类的，再敲打她一番，最好能让她今天之内就崩溃地递交辞职信。这是他“驱逐计划”的下一步。
可是，看到她那副明明脆弱得一碰就碎、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那些准备好的刻薄话语，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讨厌她哭哭啼啼，觉得那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可此刻，看到她强忍着不哭，努力想做好却力不从心的样子……他竟然觉得更碍眼！更……让他胸口发闷！
这该死的烦躁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贵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眼神变得更加阴沉。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任何能轻易搅动他情绪的存在！而这个白莲，简直就是他情绪的灾难制造机！
哼！不愧是母亲派来的麻烦，只会让他不专注自己的事业版图。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想用惯常的冰冷语调打破这片让他不适的沉默，想看到她在他面前再次崩溃或者瑟缩。
然而，当他再次对上白莲因为听到动静而飞快抬起、又迅速垂下的眼神时，他看见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夹杂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认命。
他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地卡住了。心口那股气也不上不下起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他站在门口而变得格外凝滞。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老板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敲键盘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白莲以为自己又要迎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紧张得快要窒息时。
傅贵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他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办公区，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手头的工作，抓紧时间处理。今天，”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白莲那个角落，又迅速移开，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效率低下，整体进度拖沓，还不如不干。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没有特别紧急事务，不许加班。”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总裁办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效率低下？整体进度拖沓？这……这从何说起？
大家明明都在埋头苦干啊！而且……五点准时下班？还不许加班？这在以“加班文化”闻名的远洋集团总裁办，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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