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E出口已聚集超过百名记者,安保组注意控制场面。”
无线耳麦中,保安队长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与此同时,VIP通道尽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
苏孝宁头戴鸭舌帽,黑口罩遮住半张脸,身形笔直,步履坚定,可那双眼眸却泛着一丝隐晦的冷光。他的目光扫过拥堵人群,却像是在寻找什么。
“走快点!”兰姐压低声音,面色焦急地在他耳侧催促,“你现在是苏谨言,一个没有过去的导演,越少停留越好。”
“苏谨言……”苏孝宁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含着陌生的涩意。
这个名字,他已经听了一百遍,但仍旧无法和“自己”产生真正的共鸣。
头皮一阵紧绷,脑海中传来针扎般的痛意。他强撑着,脚步却在穿过机场长廊的一瞬猛地顿住。
就在那人群另一端,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闪现——白衬衫,长发披肩,神色怔忡。
他心头一跳。
那是谁?
“怎么了?”兰姐立刻察觉他的异样,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拥堵的人群与闪光灯闪个不停。
“我……是不是见过她?”苏孝宁声音低哑,指尖微颤,额头隐隐渗出冷汗。
“别看了,”兰姐强行拉过他的胳膊,低声急道,“这种感觉会一直有,都是记忆碎片在作祟。但你记住一点——你失忆了,那些过去和你无关。”
苏孝宁怔住,内心翻涌。
他失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完整,那些断裂的梦境,反复出现的声音,模糊面孔中那双泛泪的眼睛……他不是没怀疑过。
可每当他试图触碰过往,脑子里便如锥子穿刺般剧痛难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回忆隔在门外。
“你为什么总让我避开过去?”他忍不住问。
兰姐脚步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了下来:“因为过去的你……太痛苦了。你不该再走回那条路。”
“你在骗我。”
“不,我在救你。”
VIP通道尽头,一辆黑色保姆车已经等候多时,苏孝宁被快速塞入车内,车门关闭的那一刹,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熙攘中,熟悉的身影早已不在。
心,却越发空了。
“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很在意那个人?”他盯着玻璃窗外问。
兰姐没回答,只是递给他一杯温水与一粒白色药片。
“吃了吧,你今晚头疼不会停。还有记者等着拍你新剧试镜的照片,你要扛得住。”
苏孝宁没说话,仰头将药吞下,喉咙滚动的那一刻,他突然低笑了一声。
“既然我叫苏谨言了,那我就从这名字重新开始。”
夜色深沉,机场大巴穿过城市边缘的高架,苏孝宁靠在车窗上,额头轻贴着冰凉的玻璃,任由沿途霓虹一盏盏掠过。他没有再说话,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枚药片残留的痕迹。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却总觉得心里有一个空洞在滴血。
兰姐坐在一旁看着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用逼自己,医生说这些碎片会慢慢浮上来,不一定要追得那么急。”
“可如果我忘记的是一个人呢?”
苏孝宁声音轻得像风掠过:“一个我不能忘的人。”
“你现在的任务,是拍好《镜中》,你要的是一个重生的未来,不是一个拖着断臂的过去。”
“可她……是不是在找我?”
兰姐沉默了几秒,终究没有接话,而是转而打开手机,将今日为他铺设的社交平台内容过了一遍:“你今天的出机场照片已经上热搜第三了,我们按照计划推进,后天出席《镜中》开机仪式。你现在的身份是留洋归来的新锐导演,曾获国际短片类银奖,别露馅。”
苏孝宁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可心底的涟漪早已泛滥成灾。
脑中不知为何又浮现起那双眼——清澈、倔强、濒临崩溃却死死咬着牙的模样。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那个画面,那道声音的低喃,仿佛就在耳边。
【你为什么不信我?】
【苏孝宁,我求你看我一眼。】
车厢沉默。
兰姐以为他在闭目养神,谁知他忽然出声:“如果有一天,我记起一切,你还会劝我忘记吗?”
“我不会。”兰姐回答得很快,却目光闪了闪。
“我只会想办法替你挡在最前面,不让你后悔。”她顿了顿,又笑了笑,“但你别太高看你那点破事了,说不定你根本没爱过谁。”
“是吗?”苏孝宁侧过脸,望向窗外无边夜色,眼底泛着看不透的光,“那你说,我为什么一想到她哭的样子,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疼?”
兰姐沉默下去。
此时,城市另一端,某条高铁即将发车。
李瑾玥坐在窗边,戴着墨镜与口罩,缩在座位里一言不发。
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热搜·苏谨言】。
她盯着那张照片,男人低头快步走在机场VIP通道,嘴角紧绷,眉宇苍冷,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个身影。
她缓缓拉下口罩,喃喃:“你真的还活着。”
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一个刚踏入故土,一个已远离天涯。
命运如同嘲弄一般,硬生生将他们的人生拆开,让曾经所有的痴情、误会与拉扯,全都淹没在这场名叫“陌生”的擦肩而过中。
车窗外灯火阑珊,李瑾玥抬起头:“苏孝宁,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一定,会让你记起来。”
而此刻,苏孝宁却正缓缓闭上眼睛,低声念了一句不属于“苏谨言”的名字:
“……李瑾玥。”
声音微不可闻,消散在风声里,却像是灵魂深处残存的一缕执念,在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