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要的东西。”
江临洲把U盘推到她面前,灯光投在他面容上,冷峻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疲惫。他靠在沙发一侧,嗓音低沉沙哑,“但我得先提醒你——真相,从来不止一面。”
李瑾玥看着那枚不起眼的U盘,指尖微微发抖。
她花了多少力气、绕了多少弯,才拼出当年那场“跳楼风波”的一角。而现在,江临洲说这枚U盘里,有苏孝宁住院期间丢失的最后一份监控。
“我不明白。”她嗓音很轻,“你为什么要帮我?”
江临洲垂眼笑了笑,笑意却冷,“你以为我是在帮你?不,我只是在推你往前走而已。就像现在这个世界,永远在等你崩溃、退让,然后埋进他们定义的剧本里。”
他顿了顿,抬起眼,“你要是怕,就别打开。”
李瑾玥没说话,她的手仍停在U盘边缘,指节绷紧,像是压着什么念头没发作。
空气静得可怕。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避。
过去这段时间,她已经被质疑、被辱骂、被唾弃到了极致。而她自己,也终于意识到,那些“情绪剪辑”背后,并不只是宋清清和资本的操作。更深的那只手,藏在苏孝宁昏迷那段日子里,被所有人当做“疯言疯语”的灰影里。
她缓缓将U盘插入电脑,进度条缓慢加载。
江临洲起身,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窗外是城市的灯海,冷白的灯火一簇簇炸开,又迅速熄灭。
他没有回头,却缓声问道:
“你真的准备好了……把这些告诉他吗?”
李瑾玥猛然抬头。
江临洲的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残酷。
“真相并不总能救人,瑾玥。”他吐出一口烟,像是低语,“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把仅剩的联系也切断。”
李瑾玥沉默了。
她当然明白。
她手里这段视频,如果真如江临洲所说,揭示的是某种被“情绪诱导”的医学干预——那就意味着,苏孝宁对她的恨,对她的痛,对她跳楼那晚的“记忆”……可能根本不是他自己做出的判断。
而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至今的每一场崩溃,每一声指责,甚至连那句“你不是她”……全都源于人为操控。
“你想过没有,”江临洲背对着她,“他要是知道自己恨了你这么久,其实是别人种在他脑海里的剧本,他会疯的。”
李瑾玥闭上眼,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了。
她当然想过。她甚至设想过最坏的结果——
他愤怒、他撕裂、他拒绝原谅。可她没想到的是……他可能连愤怒的权利都不是“自己的”。
这才是最残忍的。
“我没有在替你做决定。”江临洲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但如果你真爱他,就别再逼他从地狱里爬一次。”
说完,他走了。
门合上的一瞬间,李瑾玥终于睁开眼,瞳仁泛红。
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缓缓播放,模糊的画面中,一个身影被几名穿白衣的医护按在床上,一旁的医生在签署授权文件,而落款那一栏,赫然写着——
“苏怀生”。
她猛地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摁下暂停键。
脑中乱成一团。
恰在这时,手机“叮”地震了一下。
是热搜推送。
——【苏谨言明日将官宣个人情感立场】
——【宋清清方回应:恋情稳定,望尊重】
李瑾玥死死盯着那一行字,屏幕冷光照亮她湿润的眼角。
她缓缓点进那条稿件,看到那行发布预告的内容时,指尖停在“转发”按钮上,迟迟未动。
那是他亲手盖棺定论的句号。
可她忽然想问——
如果他知道真相还会这样做吗?
还是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早已决定不回头了?
指尖轻颤。
最终,她什么也没发,缓缓关掉屏幕。
黑暗重新吞噬了房间,也吞噬了她眼底那一丝……从未熄灭的挣扎。
夜色很深,天顶压着整座城市喘不过气。
苏孝宁坐在无声的休息室里,助理将一份刚排好的稿件送到他面前。他扫了一眼标题,神情未动。
【澄清声明:暂无婚恋关系,聚焦事业】
他签了名,没有提问,也没有改动。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从不同人口中,以不同的姿态强塞给他。
“她在微博那边没有回应。”助理低声道。
“关我什么事。”苏孝宁头也不抬。
助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但您一直在关注她的微博。”
夜色被窗帘切得一丝不漏。
苏孝宁关掉签字笔,盯着桌面发了一会儿呆。
他其实想问一句——如果她真没做错什么,如果所有的恨都是被植入的,那他这三年,算什么?
可偏偏最不能问的,就是这个。
因为一旦问出口,他就必须承认,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两个字,最廉价,也最杀人。
他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叠纸页,是他那段时间断断续续写下的日记副本。上头有他最初的混乱记忆,也有清醒时的疑问。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其中有几页字迹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不是他写的。
他拿起那几页对着灯光细看,心跳忽然一沉——那段“李瑾玥冷眼看我死”的记忆,正是在这些伪造的内容里。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喃喃地说,眼中有风暴聚起。
手机亮了一下,是某条新闻推送。
【纪录片幕后揭秘:剪辑组成员疑似李瑾玥亲自参与】
苏孝宁指尖顿住,忽然想笑。
——果然如此。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走,一路冲进停放在地下车库的黑色商务车内。
“去录制基地。”
“现在?”司机一愣,“已经——”
“去。”
车轮急转,夜色翻涌。他靠在后座,眼睛微红,却一言不发。
二十分钟后。
他推门而入,摄制组吓了一跳,还未开始布景,便看到他一身风尘地走进剪辑间。
“她人呢?”
“谁?”工作人员怔住。
“李瑾玥。”
这时,一间半开的小隔间内,一个瘦削的背影动了一下。
李瑾玥缓缓站起,脸色苍白,手上还拿着一摞整理未完的素材。
四目相对,一瞬寂静。
“你到底想救我,还是害我一次?”苏孝宁的声音冷得像冰碴。
李瑾玥怔住。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你告诉我,你参与这个纪录片,是为了还我清白,还是为了——给他江临洲铺路?”
“我——”她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这误会很重,也知道此时再多解释都像掩饰。
苏孝宁走近几步,瞳孔压得死紧,“你明知道我讨厌有人背后替我安排剧本,却还是选了……最像操控我的方式。”
他压下喉头翻滚的恨意,“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恨的不是你走了,而是你走之前,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李瑾玥鼻尖酸痛,声音几乎是颤的,“我一直在看你。是你——从没看我。”
“现在还想装无辜?”
“我没装!”她情绪也终于崩溃,“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真相以后,会更恨我!”
“那你更应该告诉我!”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两人争执在走廊响起,工作人员全都屏住呼吸,不敢靠近。
这一幕,像极了三年前舞台后台那场未曾说出口的崩溃。
只是那时候,一个人在流血,一个人在流泪。
现在,他们都还活着,却像两个仿佛从未真正认出彼此的陌生人。
最终,苏孝宁什么都没再说,只甩门而去。
李瑾玥望着他背影,一步步走远,眼底水光终于滑落。
江临洲曾说过,真相不止一面。
可没人告诉她——原来真相,每一面都这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