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现场是老上海风格的复古布景,锈红色的木地板、老式转盘电话、背景墙上还贴着泛黄海报,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部正剧——和她过去接的流量剧全然不同。
李瑾玥穿着旗袍站在一侧,指尖冰冷地揪着袖口的盘扣,目光却不自觉落向对面那个男人。
苏孝宁,站在另一边,同样试镜这部戏的男主角。
四年了,从他跳下天台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所有的爱与信都崩塌成灰。她以为不会再有重逢,更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再被安排成“曾经的恋人搭档”。
她没有想到他真的来了。
“下一组,苏谨言、李瑾玥。”
导演声音一落,现场灯光聚焦。
她刚迈出一步,背后却传来一句带笑的低语:“靠关系上位的女主,怎么,还会怕试镜?”
她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
苏孝宁向前一步,动作潇洒得体,脸上挂着标准的镜头笑容。只有她知道,那笑意背后,是淬过寒铁的刃。
“你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他低声靠近,凑在她耳边,“我只是对这部剧,还有观众,有最基本的尊重。”
她心一窒。
她看着他,嘴唇微张,却连“不是”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不是靠关系的。可现在,她能拿到这次试镜的确是江临洲帮她撮合——这一点,她反驳不了。
“准备好了吗?”导演问。
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摄影机前。苏孝宁也不再说话,转瞬间进入角色。
场景是抗战时期的生离死别——她演的是等待归来的军嫂,他演的是生死一线的归人。
她努力压住心里的波动,把自己全情投入角色里。镜头拍到她扑过去那一瞬,她真的摔倒了,膝盖磕在硬地上发出闷响。
剧组一片惊呼,摄影师还在对焦。
“卡了吗?她摔得太假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明明是玩笑,却让她瞬间心跳如坠冰窖。
苏孝宁站在灯光边缘,神情无悲无喜,却偏偏让她觉得,那句话不是评价演技,而是冲着她的人来的。
“你摔得不如她演得真。”他说。
她听明白了。
他说的“她”,不是她自己。
她脸色瞬间苍白,连站都站不稳。扶着一边的桌子站起身,她对导演微微颔首:“对不起,刚才摔得有点急,可能影响了画面。”
导演摇头:“挺好,我们回头再看镜头。”
她知道,这是在客套。
结束后,她一言不发地收拾了东西,走出摄影棚时,苏孝宁也在收衣服,却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走到门口,还是回头望了一眼他——他正好转身,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撞上。
他笑了,那是一种敷衍、冷淡、仿佛永远不再有温度的笑容。
她低头,躬身:“谢谢你的指点。”
苏孝宁没有回应,像没听见一样掏出手机,背过身去。
她走出门,天已将黑,风掀起围巾一角,吹得她有些站不稳。
酒店离片场不远,她走回去不到十分钟。
可这短短的十分钟,却像回到那年他醒来时,看她第一眼的冷漠——那是她最不想想起的记忆。
回到房间后,她走到阳台,本想透气,却在楼下花园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孝宁。
他穿着试镜时那身白衬衫站在那,点着烟,一根接一根,火光忽明忽暗。
她看了他许久,最终轻轻合上阳台门。
他不曾回头,她也没有再喊他。
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最冷的时刻——连再见都没说,就已经走散。
夜很安静,酒店窗外是熟睡城市的轮廓。
李瑾玥蜷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几个工作群不断跳出消息,但她没有点开,仿佛一碰就会把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扯断。
她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着今天的画面——试镜时他那一句“你摔得不如她演得真”,像一根刺扎在骨头里,隐隐作痛。
曾经是他一遍遍拉着她练哭戏,亲自设计动作,耐心教她怎么“摔得有层次、有节奏”,连每个倒地的角度都要精准控制,生怕她受伤。
可现在,他站在聚光灯下,用最轻蔑的口吻说她摔得不如别人真。
她不恨他。
她只是难过,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彻底。
她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起。
是江临洲发来的。
【听说你们今天试镜同一部戏,他说什么了吗?】
她盯着那行字,没有立刻回复。
江临洲,最近一直在旁敲侧击地“为她撑腰”,替她发声、递资源、甚至挡掉几个狗仔,但她知道,他对她的好,不完全是无私的。
她回了句:【没事,谢谢。】
发出去没几秒,他就打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起:“喂?”
那头传来他低哑的声音:“你别勉强自己。我有办法让你不演这部戏。”
“不。”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会演完它。”
“瑾玥,你知道你现在就是在自虐吧?”
她没有回应。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他说:“我明天飞一趟香江,处理一下纪录片版权的事。你如果有任何事,就直接告诉我。”
“嗯。”
挂断电话后,她抬手抹了抹眼角,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隔壁房间忽然有开门声响起,她走去阳台,拉开一角窗帘,看见苏孝宁走出房门,手机夹在肩膀与耳边之间,说着什么。
他语气平静,神色淡漠,一手提着黑色风衣,另一手还拿着一个剧本袋。
她看着他下楼离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忽然有一丝窒息的痛感从胸口蔓延。
她不知道,他是去找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记得她就在旁边这个房间。
这场同剧组的安排,是制作方的安排还是资本的博弈,她不想猜了。
她只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所谓的“缘分”了,只有一场又一场被推着走的“同框”。
第二天拍摄现场依旧灯火通明,演员走位调整,布景忙乱。李瑾玥提早到场,坐在一边等候。
半小时后,苏孝宁才出现。
他一进门就引来一片欢呼,“谨言哥”此起彼伏地喊,助理替他递咖啡、服化组围着他调整领子,整个片场几乎是他的主场。
她坐得笔直,像一棵没有根的树。
导演点她和他对戏,两人对面站好,苏孝宁嘴角牵起一个弧度。
“这场戏,你要哭。”
她嗯了一声。
“哭得真一点,不然观众信不了你真的爱我。”
她看着他,终于轻声说了句:“你放心,我会演得比谁都真。”
导演喊“开始”,她瞬间入戏,眼泪几乎是立刻就涌了出来,神情崩溃,声音哽咽,像是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能救她。
拍摄结束,导演满意得直点头:“不错,这一条过了。”
苏孝宁转身离开时,忽然回头低声说:“这次,比你昨天摔得真多了。”
她怔了一下,强笑了一下,低头擦眼泪。
没人知道,她刚刚那场哭戏,不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