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层浓稠的墨，泼洒在片场废弃老街的布景上。雨机已经停了，但地上的砖石依旧湿滑，反光的水迹将整个街道映得冷冷清清。
这一场夜戏本是男女主角的对峙戏，导演安排的是“情绪临界，情感破防”的爆发段。李瑾玥迟到了半分钟，刚踏入场内，就撞上了苏孝宁那张近乎冷漠的面孔。
“喔，”他嗤笑了一声，双手抱臂站在灯下，戏服未脱，身影修长沉默，“大小姐终于赏脸来了。”
李瑾玥没回话，只走到机位前站定。她穿着旧年代的斜襟旗袍，发髻一丝不乱，身形挺得笔直，像是硬撑着一口气。
导演喊了“Action”后，全场静默。
按照剧本，他们需要先进行一段口角，然后男主冷漠离去，留下女主落泪崩溃。可是就在苏孝宁冷声说出第一句台词后，李瑾玥却突然偏离了剧本，向前一步逼近了他。
“你真觉得我这几年没心没肺？”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却钝利，“你以为我活成今天，是因为不爱了？”
他皱了眉，本想回头让导演喊卡，但李瑾玥却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在所有人都愕然的目光中，猛地抬头吻住了他。
一秒、两秒、三秒。
空气像凝固了，连拍摄灯的电流声都突然刺耳。
苏孝宁的身体僵住了。
那一刻，仿佛时光拉回到五年前，她曾在舞台后也这样慌乱地吻过他——那时是救赎，而现在，是逼问。
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猛地推开。
“你就这么贱？”他声音低沉，却如刀割般锋利，响彻整个片场。
李瑾玥踉跄后退，脸颊泛红，眼圈也猛然染上一圈红晕：“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一点感觉。”
周围一片死寂，导演也没喊停，所有人像看戏一般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点”。
苏孝宁没有再说话，只是咬牙看了她两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片场出口。
夜风透过砖缝灌进来，他的背影沉沉，一步比一步重。
李瑾玥站在原地，没再追。她知道，这一吻不是试探，而是自焚。
片场外的夜色更加沉冷，仿佛刚才那场对峙在无声中剥掉了所有人的伪装。
苏孝宁坐进保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冷气开得很足，可他的呼吸却滚烫，心口仿佛被什么撕扯开一道细细的口子。
他闭上眼，眼前却不断浮现刚才那个吻。
她的唇是颤抖的，身体也在发抖。可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却出奇地亮，像在用尽全力抓住最后一线救赎。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是为了炒作？是为了让导演感动换角？还是为了让他破防、情绪失控，好再给她贴个“被骚扰还装无辜”的标签？
可不知为何，他的理智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些理由成立，而情绪，却一次都不肯真正相信。
“苏哥……”助理战战兢兢开口，“要不要现在就去发布会现场？江总说记者已经到了，您不出面不太好交代……”
“推了。”苏孝宁咬紧牙，额角突突跳，“说我胃痛、发烧、状态不好，自己编一个。”
助理一愣，不敢多问，只连忙点头应下。
车窗外街灯飞快倒退。苏孝宁突然伸手，从包里抽出那本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旧日记本，翻到那几页记录昏迷前的日记。
他曾无数次想找个理由把它烧了，可又无数次鬼使神差地留下。
他一页页翻，忽然发现有几页纸质与其余略有不同，墨色也淡得发灰，像是被人补写的。那几页上全是关于李瑾玥的控诉——她不辞而别，她当众羞辱，她借他洗白。
可他记得，自己当年根本没写过这些。
他眉心一皱，忽然警觉地想到什么，立刻翻出手机，调出那段片场监控视频——刚才那一吻，平台已经开始剪辑成话题热搜。
无数弹幕飞过：“舔狗反扑”“前任求复合”“苏谨言崩溃”。
他冷笑一声，划开后台，却意外发现——剪辑片段居然来自李瑾玥的工作室号。
他瞳孔一缩，立刻打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那边传来的是兰姐的声音。
“苏总？有什么事吗？”
“谁允许你发布那个视频的？”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发抖，“谁让你用她工作室的账号做热度发酵？”
兰姐顿了顿，笑了：“是李小姐自己签字授权的，说是希望借这段宣传新剧。”
“她亲自同意的？”苏孝宁像被人从背后猛捅一刀，“你确定？”
“当然确定。”兰姐语气从容，“她现在什么资源都没有，我们不过是给了她一个炒作的机会，她愿意配合，又有何不可？”
他没再说话，手机缓缓垂下，眼神渐冷。
夜里十一点，他回到酒店套房。推门一瞬，仿佛整个人脱力般瘫坐在沙发里。
他闭着眼，脑中却是一片嘈杂。
那一吻的温度、她眼角的红晕、她质问的语气——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子，一点点剐着他那些早该死去的执念。
“你还有没有一点感觉？”
那句话像咒。
他睁开眼，喃喃自语：“李瑾玥，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羞辱我第二次？”
窗外夜雨终于落下，密集地打在玻璃上，像她那些年未曾落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