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喧嚣声渐渐平息,街道王主任那略显尖细的嗓门,连同他带来的那阵不大不小的波澜,都随着他一行人的离去而远去。
各家各户的窗户里,依旧透着昏黄的光,年夜饭的余温尚在,只是方才那股子被强行拔高的热闹劲儿,像是退潮般消散了。
何雨柱家的煤炉依旧烧得通红,暖意将屋子烘得如同春天。
先前那股子由清蒸鲈鱼、白切鸡引领的鲜香还未散尽,混杂着啫啫煲浓郁的酱香,丝丝缕缕,依旧勾着人的念想。
易中海端着搪瓷茶缸,小口抿着热茶,目光沉静,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一大妈手脚麻利地将最后几个碗碟擦拭干净,码放整齐,嘴里还带着笑意。
“柱子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往后啊,谁家办红白喜事,请柱子去掌勺,那可太有面子了。”
聋老太揣着手,靠在椅背上,双眼半眯,嘴角那抹满足的弧度还没完全消退。
老太太吃舒坦了,话也少了,只是偶尔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唧。
何雨柱将桌子擦干净,又给易中海和聋老太的茶缸里续上热水。
水汽氤氲,模糊了灯光。
他看了一眼屋角那张小木桌,桌上的练习簿和钢笔,在昏黄灯光下,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意味。
夜校的念头,如同扎了根的种子,在他心里不断发芽。
院子里那三位新上任的“管事大爷”,此刻大约还在各自家里兴奋着。
刘海中估计正对着镜子练习官腔,畅想着日后如何在院里发号施令,满足他那点可怜的权力欲。
阎埠贵呢,八成又拿出他的小算盘,计算着当了这个管事大爷,能捞到多少实际的好处,能不能少交点院里的公共费用。
至于一大爷易中海,他心思深沉,图的不是这些虚名小利,他图的是安稳,是尊重,是晚年有人依靠。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院里这些人的心思,他如今看得越发清楚。
他端起自己的茶缸,轻轻吹开浮沫,目光再次落到易中海身上。
时机差不多了。
“一大爷,老太太。”
何雨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里大大咧咧不同的郑重。
易中海和聋老太都抬眼看向他。
一大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奇地望过来。
“我有个想法,想跟您二老说说。”
何雨柱放下茶缸,语气诚恳。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确保自己的话说出来,既能表达真实意图,又不至于显得突兀。
“我现在是食堂的厨师班长了,一个月三十块工资,按说,也算不错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老人带着询问的脸。
“可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个厨子,初中都没念完,大字识不得几个,文化水平太低。”
这话他说得实在,没有半分虚假。
在这个年代,厨师社会地位不高,即便他厨艺再好,在许多人眼里,终究是个伺候人的。
“我想着,人不能一辈子就待在灶台边打转,围着锅碗瓢盆过日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甘平庸的劲儿。
“咱们红星轧钢厂不是办了职工业余夜校吗?我想去报名,跟着学点文化,多少认几个字,学点知识。”
“以后,说不定也能有更大的出息,不单单是做个厨子。”
话音落下,屋里陡然一静。
煤炉里的火苗轻轻跳动,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易中海端着茶缸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茶水漾出的热气,在他眼前形成一片小小的模糊。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再是难以置信。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柱子?想去上夜校?学文化?
这小子,今天给他的惊吓,或者说惊喜,实在是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那手出神入化的粤菜,让他以为柱子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如今又冒出这么个念头。
在这个年代,工人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主动去夜校啃那些枯燥的书本了。
能安安稳稳吃饱饭,有个铁饭碗,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工厂当工人,为的就是这份安稳。
一个厨师,手艺好就能吃香喝辣,何苦再去受那个罪?白天在食堂烟熏火燎地忙活一天,晚上还要点灯熬油地学习?
易中海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看向何雨柱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小子,到底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心思?
一大妈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用一种看稀奇的眼神看着何雨柱。
聋老太那双半眯的眼睛,此刻却完全睁开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何雨柱看透。
老太太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目光,比易中海的震惊更让人觉得有分量。
何雨柱迎着他们的目光,神色坦然。
他知道这个决定在旁人看来有多么不可思议,但他心意已决。
【系统】的任务只是一个引子,更深层的原因,是他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是对妹妹何雨水未来的期许。
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四合院这点鸡毛蒜皮里,不想被那些家长里短消磨掉所有的心气。
他要走出去,看得更远。
而知识,就是他通往更广阔天地的第一块敲门砖。
短暂的沉默之后,易中海猛地将茶缸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脸上的震惊,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甚至可以说是狂喜。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爆发出灼热的光彩,紧紧锁住何雨柱。
“柱子!”
易中海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原以为,何雨柱手艺好,人也算孝顺懂事,将来能给他养老送终,就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归宿了。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这样的上进心!
学文化!求进步!
这年头,有这样想法的年轻人,凤毛麟角!
尤其是一个厨子,能有这份心气,更是难能可贵。
这已经不仅仅是“可靠”了,这是“可堪大用”!
易中海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个更加清晰、更加诱人的蓝图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柱子要是真学出名堂来了,将来在厂里,地位肯定不止一个厨师班长。
说不定能进管理层,当个小干部。
到那个时候,他易中海作为柱子的引路人,作为他最亲近的长辈,脸上该多有光彩?
晚年的依靠,将会更加稳固,更加体面!
这小子,简直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宝贝疙瘩!
“好!太好了!”
易中海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柱子,你这个想法,太对了!爸……一大爷支持你!全力支持你!”
他激动之下,差点连称呼都改了,好在及时收了回来。
一大妈也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柱子,你真有出息!肯学好,将来肯定错不了。”
她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读书是好事。
聋老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她缓缓点了点头。
“嗯,读书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傻柱子,这回不傻了。”
老太太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带着她特有的洞察。
得到两位老人,尤其是一大爷如此明确的肯定和支持,何雨柱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在轧钢厂这种地方,有易中海这个八级钳工,厂里的老资格出面,他上夜校的事情,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易中海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
他看着何雨柱,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是块璞玉。
他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柱子,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
易中海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语气斩钉截铁。
“咱们厂的夜校,我知道,教导处老张跟我有点交情。明天,不,后天上班,我就去找他!”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
“报名的事,我给你办妥!你只管安安心心准备学习!”
他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期许与鼓励。
“学!放心大胆地去学!需要什么书本纸笔,跟一大爷说,别怕花钱!”
“以后,咱们院里,就数你柱子最有文化!”
易中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仿佛何雨柱已经学成归来,给他挣足了面子。
何雨柱心中微暖。
易中海的这份热情,虽然夹杂着他自己的盘算,但这份支持,却是实实在在的。
“谢谢一大爷,谢谢老太太,谢谢一大妈。”
何雨柱由衷地说道。
“一家人,谢什么。”
易中海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爽。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和你一大妈,还有老太太,也该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深。
“柱子,你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天,我还等着你露一手呢!”
易中海显然对何雨柱的厨艺,又有了新的期待。
何雨柱笑着应下:“放心吧,一大爷。”
他将三位老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各自回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迟放的鞭炮声。
何雨柱关上门,屋里的暖意包裹着他。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崭新的练习簿,指尖轻轻拂过封面。
英雄牌钢笔的笔帽,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他的目光坚定,夜校,只是第一步。
易中海的承诺,像是一颗定心丸。
他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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