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卫国死了?不见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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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院的雪地被踩踏得一片狼藉,污浊的泥雪混着冰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傻柱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家门口,还在回味秦淮茹转身时棉袄下摆划过空气的那道弧线,以及那缕被寒风吹散、若有似无的廉价雪花膏味儿。

他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对着贾家紧闭的门帘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柱子!”

一声苍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呼唤,带着拐杖敲击冻土的“笃笃”声,从通往后院的月亮门传来。

傻柱一激灵,赶紧转过身。只见聋老太太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挪了过来。她裹着一件厚实的旧棉袍,头上戴着顶老式的绒线帽,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此刻正紧紧盯着傻柱空空如也的双手。

“饭盒呢?”老太太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干瘪的嘴唇抿着,显然不太高兴,“不是说今儿带厂里的好菜回来了吗?我这老骨头巴巴儿地过来,就等着你那点油水润润肠子呢!”

傻柱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赶紧上前两步虚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肘:

“哎哟,老祖宗!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这大冷天的,冻着您可怎么好?饭盒……咳,”

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油腻的头发,眼神朝贾家方向瞟了瞟,压低声音,“刚进门,就被……被秦姐给拿家去了。棒梗那几个小子,闹得欢,眼巴巴等着呢……”

“哼!”聋老太太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愠怒,声音从鼻腔里哼出来,带着浓重的不屑,“又是那贾家的婆娘!眼皮子浅的东西!见着点荤腥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她家那几个崽子是饿死鬼投胎?成天就知道扒拉别人的!没出息!”老太太瘪着嘴,小声却清晰地咒骂着,仿佛秦淮茹就在眼前。

傻柱听得心头一跳,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赔笑打岔: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消消气!不值当!不值当!没饭盒怕什么?我傻柱别的本事没有,伺候您老吃口热乎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拍着胸脯,语气夸张,“您老屋里坐着,暖和暖和!我这就给您做!正宗的打卤面!宽汤,多浇头!保管比那食堂大锅菜香!”

聋老太太斜睨了傻柱一眼,脸上的愠色稍减,但嫌弃的神情却更明显了:

“打卤面?又是面条?我这把老骨头,天天清汤寡水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她瘪瘪嘴,像个任性的孩子,“我要吃肉!香喷喷的肉!炖得烂糊的那种!柱子,你可是轧钢厂的大厨!弄点肉就那么难?”

“哎哟喂,我的亲奶奶!”傻柱苦着脸,双手合十作揖,

“厂里是有肉,可那都是有数的!领导眼皮子底下,我哪敢多往家顺?今儿那点好菜……不也飞了吗?”

他眼珠子一转,凑近老太太,压低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

“这样!您老今天先对付一顿打卤面,我给您多切点蘑菇丁、黄花菜,再卧俩鸡蛋!明儿!明儿我一定给您想办法,从食堂弄块好肉回来!五花三层!炖得烂烂糊糊的!您看成不?我傻柱说话算话!”

聋老太太盯着傻柱看了几秒,见他信誓旦旦,脸上的嫌弃才勉强收了起来,用拐杖点了点地面:

“哼,这还差不多!记着你的话!明儿要是见不着肉……”她没说完,但那威胁的眼神让傻柱脖子一缩。

“记着!记着呢!明儿保管有肉!”

傻柱赶紧赌咒发誓,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太进了自家那间还算暖和的屋子。

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很快,水汽氤氲,面香弥漫。

傻柱手脚麻利,切菜、炒卤、煮面,一气呵成。

一碗热气腾腾、卤汁浓稠、盖着金黄蛋花的打卤面端到了聋老太太面前的小炕桌上。

老太太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吸溜了一口,热汤下肚,冻僵的身子总算舒坦了些。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老太太吸溜面条的声音和炉火的噼啪。

暖黄的灯光下,老太太抬眼看着坐在对面小马扎上、显得有些局促的傻柱,忽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水面:

“柱子啊。”

“哎,奶奶,您说。”傻柱赶紧应声。

“眼瞅着,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聋老太太放下筷子,目光在傻柱那张带着点横肉、胡子拉碴的脸上扫过,“搁过去,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你这屋里,冷锅冷灶,没个女人,不像个家啊。”

傻柱一愣,随即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膝盖上的油渍:“嗨,奶奶,我这不是……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挺好!自由!”

“自由个屁!”聋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等你老了,动弹不了了,谁给你端茶倒水?谁给你养老送终?指着贾家那白眼狼娘们儿?还是指着院子里这些看热闹的?”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话锋陡然一转,“柱子,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前院贾家那个?”

傻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有些躲闪,支吾着:

“秦姐……秦姐她……人挺好的,对我也……也挺照顾……”

“哼!照顾?”

聋老太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打断了他,

“她那是拿你当冤大头!当饭票!你瞅瞅她那个婆婆贾张氏,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再看看她拉扯的那三个崽子,尤其是那个棒梗,跟他奶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柱子,你听奶奶一句劝,那秦淮茹,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沾上她,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傻柱被说得哑口无言,低着头,手指抠着马扎边缘的毛刺。

秦淮茹那丰腴的身段,带着愁绪的眉眼,确实让他心头发热。可聋老太太的话,像根刺,扎得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聋老太太见他不吭声,知道说中了,也不急,慢悠悠地重新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条,却不急着吃,话锋再次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依我看啊,后院儿老周家那个,就挺好。”

傻柱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老周家?您是说……李雪莹?”

“可不就是她!”

聋老太太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精光,

“周卫国那小子,当年结婚第二天就扛枪走了,听说死在了外头,连个尸首都没见着。李雪莹守了这么多年活寡,虽说带着个丫头片子周念国,可那丫头也十六七了,眼看就能顶门立户。李雪莹自个儿,年纪也不算太大,模样身段,哪点比秦淮茹差了?”

老太太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

“再说了,这么多年清清白白守着,跟大姑娘有什么两样?柱子,你想想,她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在这院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要是娶了她,那是救她出火坑!她不得把你当恩人供着?那丫头周念国,也是个懂事的,将来还能伺候你!”

李雪莹……

傻柱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

苍白的脸,总是低垂的眉眼,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裹着清瘦却依旧能看出窈窕的身形。

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时空洞麻木,可今天下午在院里爆发时,里面燃烧的火焰……确实惊人。

论样貌,李雪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清秀,即使现在被生活磋磨,那份底子还在,眉眼间那份倔强的清冷,是秦淮茹那种市井风韵比不了的。论身段……傻柱下意识地在心里比较:

秦淮茹是丰腴,像熟透的桃子;李雪莹则是清瘦,像雨打过的青竹……似乎……是更耐看些?

聋老太太人老成精,将傻柱脸上那细微的、带着点男人本能比较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她知道,火候到了。

“傻柱子!”聋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倚老卖老的霸道,手里的拐杖又在地上重重一顿,“别跟这儿磨磨唧唧的瞎琢磨了!奶奶我这双眼睛,看人准得很!李雪莹,配你绰绰有余!只要你现在点个头,应下这门亲事……”

老太太身体微微前倾,

浑浊的老眼紧盯着傻柱,一字一顿,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明儿个!奶奶我就亲自去跟李家丫头说!”

“我是这个院儿里的老祖宗!老祖宗说的话,她敢不听?!”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灶膛里煤块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昏黄的灯光在聋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让她那志在必得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碗里打卤面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傻柱有些怔忡的脸。

他没有说话。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盯着碗里那几片漂浮的蛋花,陷入了沉默。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暖意融融的小屋里,也压在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雪声上。

窗外,周家那间西厢房的窗户,依旧漆黑一片,死寂得如同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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