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追上易中海,那张煞白的肥脸此刻因极致的怨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嘴里如同开了闸的污水渠,恶毒的咒骂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挨千刀的扫把星!克死男人的贱货!小野种!一家子丧门星!
不得好死的玩意儿!敢拿国家来压老娘?
呸!什么狗屁烈士!我看就是逃兵!死在外头活该!就该让她们冻死饿死!房子空出来喂狗都比给她们强!……”
易中海阴沉着脸,脚步不停,任由贾张氏在旁边唾沫横飞地咒骂。
直到走离周家足够远,风雪声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寒光闪烁,低声呵斥:
“行了!闭嘴!还嫌不够乱?!刚才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贾张氏被吼得一哆嗦,
咒骂声戛然而止,但脸上怨毒不减,压低了破锣嗓子,急切地凑近:“老易!那贱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拿话拿捏我们!这口气我咽不下!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那抚恤金给她停了!断了她们的活路!看她们娘俩喝西北风能撑几天!到时候,看她还不跪着来求我们?!”
易中海烦躁地搓了搓冻僵的手,眉头紧锁:
“停?说得轻巧!那抚恤金是国家街道办发的!
又不是从我易中海口袋里掏!我说停就能停?王干事那边……也得有由头!”
贾张氏浑浊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个极其阴险的念头瞬间成形,脸上堆起一个令人作呕的、带着市侩精明的坏笑,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在草丛里游弋:
“嗨!这还不简单?你是一大爷!又是街道办挂了号的老资格!下个月开始,你去街道办领钱的时候,就跟王干事说……就说……李雪莹家情况特殊,委托你这个管事大爷代领!这不就顺理成章了?”
她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绿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十块钱:
“钱到了你手里……嘿嘿,”她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做了个“分”的手势,
“咱们两家,二一添作五!一家五块!然后嘛……”她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恶毒的快意,“你就去告诉那贱货,说国家有新规定,抚恤金停了!发到头了!让她们自生自灭去!”
贾张氏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喷溅:“就她们娘俩那穷酸样,没了这十块钱,能撑几天?最多半个月!我敢打包票!
李雪莹那贱骨头,就得跪着来求你!求着把闺女嫁给我侄儿富贵!
到时候……嘿嘿,那一百块谢媒钱,咱们照样分!老易,你说,这主意怎么样?绝不绝?”
风雪在回廊外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易中海背对着贾张氏,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手指在袖筒内无意识地捻动着。
贾张氏紧张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背,肥胖的手指绞紧了衣角,屏住了呼吸。时间在风雪的呜咽中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
易中海依旧没有回头。
但他那拢在袖筒里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随即,他裹紧了棉袄,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更深处的黑暗里,朝着自家亮着微弱灯光的屋子走去。
贾张氏看着易中海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比划“分钱”的手指,那张刻薄恶毒的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丑陋、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笑容在昏暗中,如同恶鬼得逞后的狞笑。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声如同为即将到来的、更深的苦难奏响的哀歌。
冰冷的门板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易中海和贾张氏那两张令人憎恶的脸。屋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河。
炉膛冰冷漆黑,锅底凝固的野菜汤散发着绝望的苦涩气息。
周念国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泪水浸湿了李雪莹破旧的棉袄前襟。
李雪莹僵硬地抱着女儿,目光空洞地望着墙角那空得刺眼的煤筐。
易中海最后那句“走着瞧”和贾张氏那怨毒的眼神,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她心头,越收越紧。
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易中海是什么人?
在这个院子里经营了几十年,根深蒂固,连街道办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他和贾张氏,一个伪善阴险,一个贪婪恶毒,两人联手盯上了念国,盯上了那点抚恤金,又岂会轻易罢休?
贾张氏那赤裸裸的威胁——“把抚恤金停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万一……易中海真的动用手腕,让街道办停发了抚恤金……
十块钱!那是她们母女俩活命的根基!没了这十块钱,房租怎么办?
口粮怎么办?念国那点可怜的学费怎么办?还有这年年看涨、如同催命符般的煤钱……
靠什么活?
难道真的天天去城外挖野菜吗?
李雪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上的荆条篮子里。
那浅浅一层底,混杂着泥土和冰碴的枯黄野菜根、蔫巴巴的老叶子,无声地诉说着今早的艰辛和屈辱。
为了这点东西,她们母女顶着寒风走了几里地,在冻土里刨挖了几个时辰,手指冻得裂开渗血!为了那几丛苦麻菜,她差点跟人打起来!
念国还被推倒在冰冷的雪泥里……
这点野菜,熬成汤,又能顶几天?
这冰天雪地,野菜又能挖到几时?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女儿搂得更紧,仿佛要从女儿身上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和力量。
不!
不能这样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火星,猛地刺穿了厚重的绝望!
卫国……她的卫国,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他留给她最后的眼神,是嘱托,是信任!她不能垮!她不能倒下!她更不能让女儿跟着她一起坠入无底深渊!
抚恤金……那是卫国用命换来的,是她们应得的。但易中海他们若真敢断了这条路……
难道她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饿死?冻死?或者……被逼着把女儿推进火坑?
李雪莹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深陷的眼窝里,那沉寂的灰烬深处,仿佛有两簇微弱的火苗,在绝境中艰难地、顽强地重新燃起!
那不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破釜沉舟般的求生意志!
念国已经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虽然瘦弱,但手脚健全!而自己……虽然被生活磋磨得不成样子,可还有力气!还能干活!
不能靠抚恤金!不能靠易中海那帮禽兽的“怜悯”!
必须靠自己!必须找一条活路!
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在她心中轰然成形:
找工作!
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工作!用自己的双手,挣一份干净的钱,养活自己和女儿!哪怕再苦再累!
她猛地低下头,看着怀里女儿苍白的小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水,却似乎也映照出母亲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微光。
“念国,”李雪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下午……妈出去一趟。”
周念国仰起小脸,有些茫然:“妈,去哪儿?外面冷……”
“去找活干!”李雪莹斩钉截铁地说,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妈去找份工作。以后……咱们靠自己!”
周念国看着母亲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凶狠的坚定光芒,仿佛明白了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角。
与此同时,红星轧钢厂。
凛冽的寒风卷着工厂特有的铁锈和煤烟味,吹过空旷的厂区。工人们穿着厚重的棉工装,行色匆匆。
宣传科办公室门口,许大茂缩着脖子,尽量用竖起的军大衣领子遮挡着脸,脚步匆匆,只想快点钻进办公室躲起来。然而,他那张脸,实在太有“特色”了。
左眼乌青发紫,肿成了一条缝。右脸颊高高鼓起,带着清晰的五指印,嘴角还结着暗红色的血痂。
鼻梁似乎也有点歪,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一群马蜂蜇过,又像是刚从车祸现场爬出来。
“哟!许大茂同志!您这脸……是咋整的?昨晚走夜路,掉沟里了?”一个平时就看不惯许大茂油滑作风的工人,故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响亮,立刻引来一片哄笑。
许大茂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恼,只能含糊地嘟囔:
“没……没看清路,摔……摔了一跤!”他加快脚步,想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摔跤能摔成这样?啧啧,许放映员,您这跤摔得可真有水平!”
另一个工人阴阳怪气地接话,“我看啊,这像是被人打的吧?瞧这巴掌印儿,多清晰!”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许大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办公室冲。
“哎!你们还不知道吧?”
一个消息灵通的小年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听说啊,是咱们食堂的傻柱!昨天晚上,在胡同里,把咱们许大放映员给堵了!按在地上好一顿揍!那叫一个惨!”
“真的假的?傻柱打许大茂?为啥啊?”
“还能为啥?八成是许大茂又嘴贱,或者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惹着傻柱那愣头青了呗!”
“哈哈!该!许大茂那张嘴,早该有人收拾收拾了!”
“傻柱干得漂亮!”
议论声、嘲笑声、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许大茂身上。
他逃也似的冲进宣传科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投来的或好奇、或同情、或同样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许大茂在轧钢厂,大小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能放电影、能写宣传稿的“文化人”!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成了全厂的笑柄!
傻柱!傻柱!傻柱!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反复咀嚼,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怨毒!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傻柱……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许大茂誓不为人!”
一个阴狠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他一定要报复!要让傻柱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生不如死!
就在许大茂在办公室里咬牙切齿、谋划着毒计时,轧钢厂食堂后厨,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锅里炖着白菜豆腐,蒸笼里冒着白气,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油烟混合的温热气息。
傻柱系着油腻的围裙,正挥舞着大勺,指挥着几个帮厨忙活午饭。
昨晚“英雄救美”的余威还在,他心情不错,一边颠勺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马华端着一盆洗好的土豆进来:“师傅,土豆放哪儿?”
“搁案板上,一会儿切丝!”傻柱头也不抬。
“哎!”马华应了一声,放下土豆盆,转身又去搬一筐刚送来的大白菜。
就在马华转身离开案板的空档,一个瘦小灵活的身影,像只偷油的老鼠,悄无声息地从后厨虚掩的侧门溜了进来。
是棒梗!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袖口磨得发亮的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充满了贪婪和贼光,目标明确地盯住了案板旁边一个装满了深褐色液体的大号搪瓷缸子——
那是食堂用来装散装酱油的。
棒梗咽了口唾沫。
家里早就没酱油了,奶奶骂妈妈是废物,连瓶酱油都买不起。
炒白菜没酱油,一点味儿都没有!
他想起昨晚傻柱带回来的饭盒里那油汪汪、酱色浓郁的红烧肉,口水差点流出来。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案板,踮起脚尖,够到酱油缸旁边一个用来打汤的大号搪瓷碗。
他左右看看,傻柱正背对着他,在灶台那边忙活,马华在门口搬白菜,其他帮厨也都在各自忙碌。
好机会!
棒梗心里一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大碗,伸进酱油缸里,舀起满满一大碗深褐色、散发着浓郁咸鲜气味的酱油!
就在他端着碗,准备悄咪咪溜走的时候——
“嘿!小兔崽子!干嘛呢?!”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猛地在他身后炸响!
棒梗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那满满一大碗酱油脱手而出!
“哗啦——!”
一声脆响!
搪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深褐色的酱油如同墨汁般瞬间泼洒开来,溅了棒梗一身,也染黑了油腻的地面!
傻柱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铁塔,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
叉着腰,瞪着一双牛眼,带着戏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死死盯着这个满脸酱油渍、吓得呆若木鸡的小偷!
“好你个棒梗!胆子不小啊!偷东西偷到你傻爷的食堂来了?!”傻柱的声音洪亮,震得整个厨房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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