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合院被一层灰蒙蒙的暮色笼罩。贾家的院门从下午回来后就一直紧闭着,偶尔能从门缝里飘出几声贾张氏压抑的抽泣,夹杂着贾东旭不耐烦的抱怨。白天的医院之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贾家人的心头,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颓败。
与中院的沉闷截然不同,何家的小厨房里此刻正热气腾腾。何秀兰在陈阳不紧不慢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陶锅里炖着半只野鸡,金黄的鸡油漂浮在翻滚的浓汤上,“咕嘟咕嘟”地唱着欢快的歌。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特有的焦香,蛮横地钻出窗棂,丝丝缕缕地飘向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这香味,在物资匮乏的年月里,对院里大多数人家来说,是一种久违的、带着点奢侈的念想。而对某些人家,比如此刻的贾家,则像一根无形的针,悄悄刺痛着敏感的神经。
一个瘦弱的身影,在何家亮着灯的窗户外犹豫地徘徊了片刻。是何雨水。她刚从外面回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子,袖口处还仔细地打着两个颜色不一的补丁。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那股霸道的肉香味让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喉结轻轻滚动。
她想起自家晚饭锅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稀粥,还有哥哥傻柱最近愈发沉默的身影,以及那双似乎总也展不开的眉头。她知道傻柱在轧钢厂食堂,是个正经的厨子,可最近能从食堂带回家的好东西,却肉眼可见地少了。
何秀兰端着一盆刚淘好的米,正准备出门去倒水,一眼就看见了在窗根底下探头探脑的何雨水。少女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愁绪,还有对那诱人香味无法掩饰的渴望,以及一丝被窥破心思的羞怯。
“是雨水啊?”何秀兰先是微微一怔,脚步顿了一下。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自家最难的时候,男人刚走,芳初还小,家里常常揭不开锅。那时候,还是半大小子的傻柱,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食堂带回一两个黑乎乎的窝头,或者一点咸菜疙瘩,悄悄塞给她。那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何秀兰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傻丫头,还没吃饭吧?”何秀兰脸上立刻漾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走上前。
“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跟婶子一块吃!”她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何雨水有些冰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屋里领。
屋内的景象,让何雨水有些发愣。不大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张擦得锃亮的八仙桌摆在屋子中央。桌上,一盆黄澄澄、油汪汪的鸡汤正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有一大盘红彤彤的烧兔肉,香气扑鼻。更让她移不开眼的,是盛在粗瓷碗里那白花花、颗粒分明的米饭。
何雨水眼睛都看直了,一时间竟忘了挪步。她下意识地绞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角,脸颊也因为局促微微泛红。坐在桌旁的陈阳,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目光平静。何芳初则笑着起身,多拿了一副碗筷。
“快坐,雨水,别客气。”何秀兰将她按在凳子上。
何芳初已经麻利地给她盛好了一碗冒尖的米饭,又夹了一大块鸡腿放进她碗里。
“吃吧,芳初她爹打的野味,新鲜着呢。”
何雨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细细咀嚼着那香醇的鸡肉。每一口食物带来的满足感,都是她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她偶尔会偷偷抬眼,快速地打量一下那个名叫陈阳的男人。院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大多是说他如何厉害,如何不好惹。可此刻坐在饭桌上的他,除了话不多,神情沉稳之外,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却也并无半分不悦,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何雨水心里对何家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何雨水吃得很香,却也很有分寸,并没有狼吞虎咽。一顿饭吃完,她带着满心的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羡慕与惆怅,起身告辞。何秀兰将她送到院门口,看着她那在夜色中略显单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中院的方向,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何芳初正在麻利地收拾碗筷,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何秀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迈步走到正在窗边就着灯光,仔细擦拭着几件捕猎工具的陈阳身边。
“阳子,”何秀兰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的神情也比刚才多了几分严肃,“有件事,我寻思着,还是得跟你说说。”
陈阳手上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何秀兰。
“你今天让贾家那老婆子和贾东旭吃了大亏,也算是在这院子里立住了脚跟。可这四合院里头啊,水深着呢。”何秀兰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何雨水已经走远,才继续说道。
她微微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斟酌接下来的用词:“就说咱们院里那位一大爷,易中海。他自个儿没儿没女的,这些年啊,对中院的傻柱,那可是没得说。明里暗里地帮衬着,又是教他手艺,又是替他张罗各种事情。院里不少人都说,易中海这是把傻柱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呢。”
“可我老婆子活了这些年,看人看事,总觉得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何秀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陈阳能听见。
“傻柱那孩子,性子直,也实诚,没什么心眼儿。易中海跟他说什么,他都信。我估摸着啊,易中海这么尽心尽力地拉拢傻柱,怕是打着让傻柱以后给他养老送终的主意呢!”
陈阳擦拭工具的动作虽然没有完全停下,但速度明显放缓了。他的眼神微微一凝,专注地听着何秀兰的话。
“你想啊,”何秀兰继续分析道,“傻柱如今在轧钢厂的食堂掌勺,那可是个铁饭碗,以后工作稳定,手里还有一份让人眼红的手艺。易中海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你如今在院里一下子冒出头来,风头明显盖过了他这个一大爷。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头指不定在怎么盘算呢。”
易中海,傻柱,养老送终……这些零散的词语在陈阳的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他想起白天在院门口,易中海那副看似公允,实则偏袒贾家的道貌岸然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计较。这个院子里的生存法则,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要复杂。
何秀兰见陈阳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之啊,阳子,你多个心眼,平日里多留神提防着点他,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陈阳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抬头望向窗外中院的方向。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窗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在安静的屋里显得异常清晰。这个四合院,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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