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伙宴的喧嚣终于散尽。
送走了最后一波带着醉意、满脸笑意的街坊邻居,已是深夜。
偌大的四合院,在清冷月光的笼罩下,显得空旷而静谧。
空气里,白日里烤羊肉的浓郁香气早已淡去,只余下几缕炭火燃烧过后的焦香,混杂着泥土和老槐树的清新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院中的青砖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唯有后院易中山的新房里,一盏明晃晃的电灯泡,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光和热,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温暖如春。
这光,也成了这寂静院落里唯一的人间烟火。
屋里,易中山与易中海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宴席上剩下的半盘烤羊肉,肉已经凉了,但油脂在灯光下依旧泛着诱人的光泽。
两个巨大的搪瓷缸子,磕碰出清脆的声响,里面是傻柱特意留下来的好酒,酒香醇厚。
“哥,今天高兴,再喝点。”
易中山提起酒瓶,给易中海那几乎见底的缸子又续上了半缸。
酒液晃荡,映出他年轻而真诚的脸庞。
易中海端起了搪瓷缸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劳动最光荣”的红字,缸子里的酒液倒映着头顶明亮的灯泡,有些晃眼。
他却没有喝。
他的目光越过酒杯,缓缓扫视着这间新房。
窗明几净,墙壁刷得雪白,地上是平整的水泥地,一切都是崭新的,带着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宽敞又气派。
这是弟弟的家。
也是他未来希望的寄托。
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那平日里如山般沉稳的胸膛中逸出。
那张饱经风霜、刻板严肃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外人从未见过的脆弱,以及深藏于眼底的隐忧。
这丝脆弱,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中山啊。”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看着你这新家,哥这心里,是真替你高兴。”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咀嚼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可有时候啊,哥也琢磨。这房子盖得再好,再气派,要是没人气儿,终究也只是个空壳子。”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
“人这一辈子,图个啥呢?”
“年轻时候风光,当先进,当标兵,可那又怎么样?”
“要是真到了老得动不了那一天,身边连个能给你端碗热水、喊你一声的人都没有。那活得再风光,心里头啊,也是空的,是凉的。”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酒后吐真言。
更是他这么多年来,压在心底最深处、从不敢轻易示人的焦虑与恐惧。
对未来的孤独,对无人送终的恐惧,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
易中山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心中猛地一动。
来了。
他知道,这是兄长在卸下所有防备后,最真实的内心独白。
这也是一个解开他多年心结,将兄弟关系彻底拧成一股绳的绝佳契机。
他没有再劝酒,而是轻轻放下了自己的搪瓷缸子。
他站起身,拿起桌角那印着大红牡丹图案的暖水瓶,拔开木塞,一股滚烫的白汽喷涌而出。
他为易中海续上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滋啦”一声,茶叶在杯中翻滚。
这个动作,沉稳而坚定,让原本有些激荡的、被酒精催化出的气氛,瞬间沉淀下来,变得郑重而严肃。
他将茶杯推到易中海面前,杯口的热气模糊了兄长的视线,却挡不住他自己那双黑亮、坚定的眼睛。
他迎着兄长复杂的目光,一字一句,无比庄重地开了口。
“哥。”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嫂子。”
恰好,送走傻柱的一大妈吕翠莲从外面走了进来,听到这郑重的称呼,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兄弟二人。
易中山便将她也一并算了进来,目光在他们夫妻二人脸上郑重地扫过。
“我父母走得早,是部队收留了我,是国家养活了我。”
“能转业来到这京城,能在这偌大的城里找着你们,哥,嫂子,这是老天爷对我易中山最大的恩赐。”
“从我找到你们那天起,你们,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衫。
在易中海和吕翠莲震惊的目光中,他对着二人,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标准,且充满了力量。
这个从战场上走下来、脊梁挺得像一杆标枪的男人,此刻,将他最崇高的敬意,献给了他的亲人。
再直起身时,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今往后!”
他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们的养老,我全包了!”
“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我给你们端茶送水!”
“百年之后,我给你们披麻戴孝!”
“绝无二话!”
这番话,如平地惊雷,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易中海夫妇的心坎上,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醉话。
这不是年轻人不计后果的许诺。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对自己血脉至亲,所能做出的,最郑重、最神圣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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