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翠莲端着那只空碗回到家中,脚步都比去时快了几分。
她一进门,就将手里的空碗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那声音里,压抑着她一路积攒下来的火气。
易中海正坐在灯下,用一块沾了油的软布,仔细擦拭着他那些视若珍宝的工具,一把锉刀在他手里被擦得锃亮。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见妻子一脸的愠色。
“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
吕翠莲心里的火再也憋不住了,她学着聋老太太那慢悠悠、却字字扎心的语调,将刚才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
“‘血缘是亲,没错。可这人与人之间的远近,有时候啊,还真不一定就是靠那点血缘来定的!’”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那份倚老卖老的腔调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老易,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吕翠莲气得胸口起伏。
“这是拿着咱们的好处,吃着咱们送过去的肉,反过来还要往咱们兄弟心窝子里扎钉子!”
“她这是怕咱们以后不管她了,开始明着给中山上眼药了!”
易中海静静地听着,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慢慢凝结成一丝冰冷的讥诮。
等吕翠莲说完了,他才重新拿起那块油布,慢条斯理地继续擦拭着手里的锉刀,仿佛要将过去那些黏在心上的人情锈迹,一点一点,彻底擦拭干净。
“让她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
“嘴长在她身上,难不成咱们还能给堵上?”
“她怕的,根本不是咱们不管她。”
易中海冷笑一声,将锉刀放回工具箱,又拿起一把榔头。
“她怕的是,以后咱们家的好,不再只给她一个人享用了。她怕的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祖宗’位子,坐不稳了。”
“她想拿捏我,拿捏了半辈子。现在看中山回来了,又想故技重施,拿捏我们兄弟俩。”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锤砸在铁砧上,沉重而又决绝。
“从今往后,咱们家这扇门,就只为亲人开。”
易中海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妻子。
“谁是亲人?我弟弟中山,是亲人。谁对咱们真心实意,谁就是亲人。”
“至于那些心里只有算计,只想趴在我们身上吸血的,就让他们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吧。”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解脱。
“别人的心思,咱们不用管,也管不着了。以后,就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好日子。”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吕翠莲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担忧。
她看着丈夫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坚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因聋老太太而悬起的石头,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她走过去,给易中海倒了一杯热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易中海家的温馨和睦,与一墙之隔的贾家,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易家那股霸道的肉香味,已经连续飘了两天。
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钻进贾家每一个窗户缝隙,盘踞在冰冷而又空荡的屋子里,久久不散。
这股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贾张氏,隔壁正在享受着怎样的富足。
而自家的桌上,只有一盘黑乎乎的咸菜,还有几个能硌掉牙的窝头。
这巨大的落差,简直快要把贾张氏给馋疯了。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鼻子用力地抽动着,贪婪地吸食着那从邻家飘来的二手香气。
那股香味仿佛一只只带着倒钩的小手,在她心里,在她胃里,疯狂地抓心挠肝。
“不行!我受不了了!”
贾张氏猛地停下脚步,一双三角眼因为嫉妒和贪婪而闪烁着凶光。
她一把推开正在炕沿上费力纳着鞋底的贾东旭。
“东旭!”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你现在就去你师傅家!”
贾东旭被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
“去干啥?”
“干啥?要肉去!”
贾张氏眼珠子一转,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瞬间成型。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教唆道:“你就去跟他说,我……我病了!对!就说我病得快不行了,躺在炕上一口气上不来,大夫刚走,说必须得喝点肉汤吊着命,不然……不然人就没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甚至还给贾东旭设计起了动作。
“你记住,你得哭!你得给我哭着去说!他易中海不是最爱面子,最讲究当院里一大爷的威风吗?我倒要看看,他徒弟的亲妈快‘死’了,他这碗肉汤给不给!”
然而,贾东旭听完,却像根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他的脸涨得通红。
前几天去拜访时,易中海那种疏离又客气的态度,像一根刺,至今还扎在他的心上。
现在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上门去讨要,那不是上赶着去自取其辱吗?
“妈,我不去!”
贾东旭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声音又低又硬。
“要去您自己去,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贾张氏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
她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贾东旭的鼻子上,破口大骂。
“让你去给你亲妈要口活命汤,怎么就丢人了?你师傅还能不给?我看你就是存心的,你是不是就想看着我活活馋死、饿死,你好跟你那个狐狸精媳妇过好日子?”
“要去您就自己去!”
贾东旭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第一次大声顶了回去。
“我拉不下那张脸!每次都是这样,你除了会让我去要东西,还会干什么?院里的人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你知道吗?”
“反了你了!”
贾张氏气得浑身肥肉乱颤,她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顺势就往炕上一歪,两条腿乱蹬,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我的心口疼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母子二人,为了隔壁一碗看得到却吃不着的肉汤,在自家屋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贾张氏的哭嚎,贾东旭的怒吼,混杂着窗外那股愈发浓郁的肉香味,构成了一副无比荒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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