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那番话,像一把锥子,扎在傻柱心口。
他独自在院里站了许久,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那自行车票揣在怀里,本是滚烫的,此刻却渐渐凉了下去。
他想起王阳哥平静的眼神,想起雨水那丫头带着委屈和担忧的小脸。
秦淮茹那张总是带着愁苦的面容,在他脑海里浮现,又渐渐模糊。
这些年,他何雨柱自问对得起贾家。
可王阳哥的话,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心里那点不愿承认的糊涂。
五块钱。
他要去试试。
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这颗掏出去大半的心,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傻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满腔的犹豫都吐出去。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中院贾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有些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窗棂发出的呜呜声。
偶有邻居从窗户里探头看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随即又缩了回去。
这四合院里,藏不住秘密。
傻柱心里明白,他这一去,无论结果如何,怕是又要掀起些风浪。
贾家的门虚掩着,门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屋里透出昏暗的灯光,夹杂着贾张氏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尖刻的咳嗽声。
傻柱站在门口,手抬了抬,又放下。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掀开了那厚重的棉门帘。
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剩饭菜的酸气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不好,桌椅板凳都透着一股油腻的陈旧。
秦淮茹正坐在炕沿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纳鞋底,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看到是傻柱,她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一丝略带疲惫的笑容。
“柱子兄弟,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近。
炕头上,贾张氏懒洋洋地靠着被褥,眯着三角眼,瞥了傻柱一眼,没作声。
这位老虔婆,平日里对傻柱呼来喝去惯了,此刻见他主动上门,倒也不急着开口。
在她看来,傻柱就是贾家不用花钱的长工,随叫随到,还能自带干粮。
傻柱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眼神有些闪躲。
他想起王阳教他的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秦姐……”
他顿了顿,嗓子有些发干。
“那个……我……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傻柱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
这傻柱,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今天怎么透着股不对劲?
“柱子兄弟,有啥事儿你就直说,跟我还客气啥。”
她依旧是那副体贴的模样,眼神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盘算。
傻柱咽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气。
“秦姐,是这么回事儿。雨水……雨水不是快开学了吗?”
“她那学费,还……还差五块钱。”
他声音越说越小,脸也有些发烫。
长这么大,他何雨柱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低声下气地开过口,还是为了区区五块钱。
“我想着……你能不能……先借我周转一下?”
“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马上就还你。”
傻柱说完,低着头,不敢去看秦淮茹的眼睛。
屋子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炕上贾张氏翻身时,被褥发出的窸窣声。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借钱”两个字时,明显僵了一下。
那丝笑容如同凝固的猪油,挂在嘴角,显得有些滑稽。
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厌烦,但很快就被那惯有的愁苦所掩盖。
“哎呦……”
秦淮茹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头也随之紧紧蹙起,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柱子兄弟,真不巧啊。”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情况,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张嘴吃饭。”
“棒梗他们几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得很,天天嚷着要吃肉。”
“我这点工资,刚到手就见了底,哪还有一分钱的闲钱啊。”
秦淮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拿起衣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这日子,过得真是……唉,实在是帮不了你啊,柱子。”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换做以前,傻柱早就心软了。
可今天,听着这些熟悉的说辞,他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
炕上的贾张氏,原本闭目养神,听到秦淮茹这番话,立刻来了精神。
她猛地坐起身,那双三角眼闪着精光,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说傻柱,你安的什么心啊?”
贾张氏的声音尖利刻薄,像一把钝刀子来回拉扯。
“你那好兄弟王阳,不是刚送了你一张自行车票吗?”
“我可听说了,那永久牌的自行车,一辆就得一百好几十块呢!”
她撇了撇嘴,脸上满是鄙夷。
“你有钱买那么金贵的玩意儿,还好意思跑到我们家来借这五块钱?”
“怎么着?看我们家淮茹老实,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你是想占我们家的便宜啊?!”
最后那句“想占我们家的便宜”,贾张氏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傻柱脸上了。
“占你们家便宜?”
傻柱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女。
那些年,一幕幕场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把食堂里最好的饭菜,用饭盒偷偷带回来,看着棒梗他们狼吞虎咽,自己却饿着肚子。
他把刚发的工资,大半都塞给秦淮茹,说是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自己兜里却比脸还干净。
棒梗在外面闯了祸,打坏了人家的东西,秦淮茹哭哭啼啼地找他,他二话不说就掏钱赔偿。
贾张氏三天两头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舒服,指使他买药、熬粥,他何曾有过半句怨言。
他以为,自己这份情谊,秦淮茹是懂的,贾家是记在心里的。
他以为,自己是她们孤儿寡母唯一的依靠。
可到头来,他何雨柱,在她们眼里,竟然是那个“想占便宜的人”!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心和冰冷,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秦淮茹那张瞬间变得有些慌乱,却又竭力想维持镇定的脸。
又看着贾张氏那副理直气壮、刻薄尖酸的嘴脸。
心中最后一丝温情,最后一丝幻想,被这句话,被她们这副丑恶的模样,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他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她们眼里,一文不值。
不,甚至还不如一文钱。
至少一文钱,不会被当成是“想占便宜”。
傻柱什么都没说。
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像结了冰,冷得秦淮茹心头发颤。
他最后看了一眼秦淮茹,又扫过炕上的贾张氏,一言不发,转过身,大步走出了贾家的门。
门帘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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