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窗棂间溜走时,四合院终于陷入寂静。林野斜倚在斑驳的木椅上,喉咙里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方才那场闹剧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烫出焦黑的印记,从背包空间拿出压缩饼干,包装纸发出脆弱的脆响。饼干表面结着层白霜,咬下去的瞬间,细碎的渣子簌簌落在打着补丁的衣襟上。林野就着矿泉水吞咽,冰凉的液体混着干涩的饼干划过喉咙,刺得他眼眶发酸。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在桌面投下蛛网般的裂纹,原以为有了房子就能安稳度日,却不想比野兽更可怕的,是人心。当困意终于袭来时,他还在想——明天推开这扇门,又要面对怎样的算计?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林野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破旧的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昨夜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耳畔却已传来四合院此起彼伏的晨起喧闹——三大妈骂儿子赖床的呵斥、三大爷清嗓子的咳嗽,还有远处胡同口卖豆腐脑的梆子声。
林野套上洗得发白的布鞋,踩着露水穿过院子。公厕就在胡同拐角,青砖砌成的墙面上爬满青苔,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味道。他皱着眉头解决完生理需求,回到院子,他从井台边的公用木桶里舀起半瓢凉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残留的困意,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浸湿了领口。林野用挂在脖子上的粗布毛巾随意擦了擦,望着水桶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昨天那场闹剧。他攥紧毛巾,指节泛白,随即又长叹一声松开手。林野作为现代人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慌恐的。
“先不进山了,休息几天。”林野对着镜子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镜面上密布的裂纹将他的面容分割成碎片。他换上那件洗得发灰却还算整洁的蓝布衫,带上一些票据,踏出四合院的门槛,阳光一下子明亮起来。胡同里飘着煤球燃烧的味道,推着二八自行车的大爷铃铛摇得清脆,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彩色气球嬉笑跑过。林野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49城,砖瓦灰墙间藏着岁月的痕迹,突然涌起一股想要好好看看这座城的冲动。他迈开步子,朝着正阳门的方向走去,鞋跟叩击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融入了老城的喧嚣。
林野顺着青砖铺就的街道前行,脚下的石板路坑洼不平,像是岁月镌刻的皱纹。正阳门巍峨耸立,城楼飞檐斗拱,如展翅欲飞的雄鹰,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城墙斑驳的砖石上,爬满了青灰色的苔藓,宛如时光留下的密码,无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拐进一条幽深的胡同,两侧低矮的四合院错落有致,灰瓦白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老槐树的枝叶如绿色的华盖,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洒落在晾晒的花被单上。几个老人围坐在石桌旁下象棋,棋子敲击棋盘的“啪嗒”声,与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交织,宛如一首古朴的市井小调。
街边的茶馆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茶香扑面而来。竹制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客们或高谈阔论,或闭目养神,盖碗茶碗沿凝结的水珠,似未说完的话语,欲落未落。卖糖葫芦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过,红彤彤的山楂果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烁,像一串串凝固的火焰,引得孩童们追着跑,清脆的笑声在胡同里回荡。
林野驻足在一家老字号糕点铺前,橱窗里摆放着驴打滚、豌豆黄,油亮的色泽仿佛裹着一层琥珀。伙计揭开蒸笼,白雾升腾间,豆面的清香混着桂花蜜的甜香,如温柔的手,轻轻挠着鼻尖。买了一些豌豆黄当午餐,便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何时,林野拐进一条铺满细碎鹅卵石的小径,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水汽。转过一株歪脖子柳树,眼前豁然开朗——一汪碧波如镶嵌在老城褶皱里的翡翠,水面浮光跃金,偶尔泛起的涟漪像被揉碎的银河。岸边支着上百根斑驳的钓竿,垂钓者们戴着草帽坐在马扎上,身影在垂柳的浓荫下凝成深色剪影,恍若水墨画里走出的隐者。
水面忽地漾起一圈圈同心圆,惊飞了停歇在芦苇上的翠鸟。林野鬼使神差地在一位老者身旁蹲下,青石上的青苔沁着凉意。老人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竹制钓竿在他手中稳如磐石:“小伙子,想试试?”不等回答,钓竿已塞进他掌心,竿身粗糙的纹理带着岁月摩挲的温度。
不一会,浮标轻轻颤动,林野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猛地发力提竿,钓线却在半空划出寂寞的弧线——钩子上除了几片水草,连鱼鳞的影子都不见。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倒映着渐渐黯淡的夕阳。林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火燎过的柿子,尴尬地挠着后脖颈,把钓竿往老人怀里一塞:“大爷,我怕是天生没这本事,您收着吧。”
“哎哟!”老人扯着嗓子笑起来,震得鬓角的白发都跟着抖,布满老茧的大手“啪”地拍在林野背上,差点把人拍进湖里,“毛头小子这点挫折就打退堂鼓?钓鱼啊,讲究个‘稳’字,就跟炖红烧肉似的,火急了要糊锅,火慢了才出味!”他眯起浑浊的眼睛,枯枝般的手指戳着水面:“你瞧那浮标,沉一次是鱼试探,沉两次是尝鲜,沉第三次啊……”老人故意拉长语调,突然攥住林野手腕往下压,“得像逮偷粮耗子似的,快准狠!”
说着,老人从补丁摞补丁的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抖落出一小团黑红相间的饵料,蚯蚓还在香油里扭着身子。“尝尝我这秘制饵料,方圆十里的鱼闻到味,都得排着队来报到!”他硬把饵料塞进林野手心,又帮着调整钓竿角度,“手肘再弯点,腰板挺住,眼睛别瞎瞅,就盯着那浮子!”
林野重新抛竿入水,涟漪荡碎了夕阳的倒影。身后传来老人吧嗒吧嗒的抽烟声,烟锅里火星明明灭灭,混着湖面上的水汽,倒像是撒了把星星在人间。水面平静了没一会儿,浮标突然轻轻点了一下,又迅速弹起。林野浑身紧绷,心脏“咚咚”直跳,差点条件反射去提竿。可想起老人的话,他咬着牙,死死攥住钓竿,掌心沁出的汗把竹竿都浸得发滑。紧接着,浮标开始缓缓下沉,又猛地往上顶,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
“稳住!稳住!”林野在心里默念,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终于,浮标第三次剧烈下沉,带着一股拽力要往湖底钻。林野屏住呼吸,手臂瞬间发力,钓竿被拉成弯月状。水面炸开一朵白色的水花,一尾二指大的鲤鱼腾空而起,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鱼尾甩出的水珠如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落回湖里。?
“好小子!有悟性!”老人激动地拍着大腿,烟袋锅子差点掉在地上,“我说什么来着?这秘制饵料一出手,鱼儿哪能不乖乖就范!”鲤鱼在鱼钩上挣扎扭动,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林野的裤脚,可他望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满是成就感。?
老人颤巍巍地凑过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伸手轻轻捏了捏鱼身:“啧啧,还是条嫩口鲤,皮毛鲜亮得很!这鱼啊,就爱香的腥的,你用香油拌蚯蚓,正对它们胃口。”说着,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个铁皮罐子,往林野手里倒了几颗暗红色的颗粒,“这是我自己炒的麦粒,泡过酒,下次钓鱼带着,保管比这蚯蚓还顶用。”林野连忙后退半步,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大爷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今天纯粹是路过,看湖边景色好就过来了,还是您老强给的一竿子,我真用不上这些。
老人愣了愣,随即爽朗大笑:“哈哈哈,原来是个过路的游侠儿!也罢也罢,钓鱼的门道哪天想学了再来找我!”他把铁皮罐重新揣回怀里,重新点上烟,烟雾袅袅升起,“钓鱼得稳,这可是有学问的!我在这湖边钓了八年鱼,见过太多心急的年轻人,竿子甩下去没两分钟就提起来,能有啥收获?钓鱼啊,也是在磨性子,等鱼上钩的功夫,烦心事都能想明白喽。”
他双手抱拳,诚恳道:“大爷,今天多亏您教我钓鱼技巧,这条鱼算是拜师礼!我请您下馆子,就当谢谢您!”老人爽朗大笑,抬手拍了拍林野的肩膀:“下什么馆子!我家就在前面,走路十分钟。我家老太婆炖鱼的手艺可比馆子地道,中午就去大爷家尝尝!”
林野抬头看了眼高悬中天的烈日,反正无事,便欣然点头:“那我可得沾光了!等会儿路上我去买点酒,陪你老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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