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沙砾掠过青石板时,林野跟着秦老头拐进胡同深处,在回来的路上,林野跟老人相互了解了一下。朱漆斑驳的院门推开时,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影壁墙后探出半株石榴,枯枝上挂着褪色的红布条,那是过年时孩子们系的祈福绳。路上,
“这是林野,南鼓区街道办的猎人。”秦老头的拐杖点了点青砖地,苔藓在裂缝里泛着幽绿,“这院子,还是光绪年间祖上置的。”林野注意到门墩上的抱鼓石缺了一角,断口处露出新鲜的水泥——显然是近年修补的。
堂屋正中挂着褪色的结婚照,新娘穿着月白旗袍,新郎的中山装领口别着钢笔,背景是被战火熏黑的城墙。“她叫魏淑贞。”老人用袖口擦了擦镜框,“嫁过来时带了两箱书,后来都当了换粮票。”老太太从里屋端出酸枣茶,搪瓷缸沿磕着缺口,茶水里漂着去年的陈叶。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林野瞥见墙上贴满泛黄的奖状,“战斗英雄”的红章褪成浅粉,最底下一张是朝鲜战场的立功证明,姓名栏盖着“秦大壮”的戳。“老大老二都去了东北。”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敲出钝响,“老二临走前说,等打完仗就回来修石榴树......”
院角的石榴树主干空了心,树洞深处塞着顶破军帽,帽徽上的红星磨得发亮。林野弯腰捡落花时,指尖触到砖缝里的弹壳——那是枚日式三八式步枪弹,铜锈间凝着暗红斑点。老太太突然咳嗽起来,老人忙去扶她,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旧疤,形状像极了刺刀划伤。
“屋里冷,去院子里晒晒吧。”老人扶着老伴走到葡萄架下,褪色的葡萄藤缠着铁丝,铁丝上晾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老人突然指着天上的雁群:“看,又一批往南飞的。”林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雁阵掠过的方向,正是粮库的岗楼。
搪瓷缸里的茶水蒸腾着热气,林野抿了一口,酸甜中带点苦涩在舌尖蔓延。正午的阳光将葡萄架的影子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老人布满皱纹的侧脸。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在灼人的日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林野放下茶缸,“叔,我去打壶酒,等会咱爷儿两个喝两口解解乏。”他没等秦老头应话,鞋底已碾过满地碎阳。
院门外的梧桐大道蒸腾着热浪,蝉鸣在树梢炸开,把柏油路烤得发软,供销社的玻璃门一推,“叮铃当啷“直响。柜台后头的大姐别着花围裙,正踮脚擦拭高处的酒瓶。“来两斤二锅头!“林野把酒票“啪“地拍柜台上,大姐利落地擦完最后一个酒瓶,探出身来,指了指柜台下堆着的空玻璃瓶,“小伙子,现在散装酒都得自己带瓶子来装,家里要是没有,就拿这儿的,五分钱一个押金。”林野挠了挠头,这才想起除了票还得自带酒瓶,“得嘞,大姐,那您给我拿两个。
大姐拧开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酒坛,从粗陶坛口打起的酒汩汩注入玻璃瓶,那哗哗声里,隔壁百货货柜的大娘突然凑过来。银边老花镜滑到鼻尖,她眯着眼打量林野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还有那被烈日晒出深浅色差的脖颈,咂着嘴问:“小张啊,这俊后生谁家的,咋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啊。”张大姐手腕一抖,酒花溅出瓶口。林野正要开口,大娘已经拽住他袖口褪色的补丁,浑浊的眼珠透着热络:“小伙子看着面生,一会到姨家吃红薯面馍?我那外甥女在供销社缝纫组,手可巧了,能给你补得看不出补丁......”话音未落,几个蹲在墙根纳鞋底的妇人突然交头接耳,竹针穿过粗布的“嗤啦”声里,飘来细碎的议论。
穿灰布衫的妇人将竹篾顶针在掌心转了半圈,故意提高声调:“王婶子又瞧上哪个俊后生啦?上回给老李家闺女说媒,差点把人吓得躲进柴房!”另一个戴着银顶针的妇人噗嗤笑出声,针脚猛地一歪,暗红丝线在鞋面上扭成麻花:“听说缝纫组那妮子,整天在柜台后偷瞄国营饭店的厨子......”王大娘的脸涨得通红,枯枝般的手指攥紧林野的袖口,补丁布料在两人拉扯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王大娘的脸涨得通红,枯枝般的手指攥紧林野的袖口,补丁布料在两人拉扯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猛地转头啐了口唾沫,发间银簪随着动作晃出冷光:“嚼舌根的烂嘴货!当年你们家娶媳妇,还不是求着我跑腿?“墙根下爆发出哄笑,有人故意拖长腔调:“王媒婆这是急眼咯——“话音未落,林野突然感觉袖口一松,补丁被扯掉了。
“作孽哟!”王大娘慌得手忙脚乱去捡补丁,嘴里不停念叨,“我这老糊涂,使那么大劲干啥......”可她的道歉声,还有周围此起彼伏的憋气声、憋不住的嗤笑声,在林野听来都模模糊糊的。他只觉得供销社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又滚烫,让人喘不过气。“不用了!”林野猛地后退,后腰重重撞上印着“厉行节约”标语的柜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时,张大姐刚好把酒打好,将两瓶扎好的二锅头轻轻推到林野面前。林野眨了眨眼,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声音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大姐,这酒多少钱?”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慌乱。
张大姐瞧着林野竭力强装镇定的样子,轻声说道:“总共两块四,另外还需酒票两张。”林野闻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付了账,而后拎起两瓶酒,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供销社。
一路上,林野走走停停,目光不断搜寻着无人的角落。所幸,在快要回到老秦头家的时候,瞧见了一个拐角。这个地方较为隐蔽,应该能够暂避他人视线。林野见状,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将身子藏在拐角处,确保不会被旁人看到。接着,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一袋真空包装的三黄鸡,里面是两只装的。他急忙拆开包装,顺手把真空袋收进了背包空间。
就在这时,林野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粮食短缺的年代,去别人家吃饭,得自带粮食才行。“糟糕,空间里倒是有面粉,可没有布袋装啊。”林野暗自嘀咕着。思索片刻后,他心想:“老秦头家就两位老人,食量估计不大,大不了把这两只鸡一起炖了。改天找个机会,再给他们送点面粉过来便是。
林野怀揣着两只三黄鸡,从拐角处出来,加快脚步往老秦头家走去。
一进院子,就看到魏阿姨正坐在小板凳上,专注地处理着那几条小鱼。旁边的水盆里,清水微微晃动,几条小鱼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魏阿姨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刮鳞刀,动作娴熟地刮着鱼鳞,“唰唰”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刮下的鱼鳞泛着银白,落入一旁的小竹篓。老秦头则在一旁的菜圃里,弯腰侍弄着几株青菜,时不时摘下一两片发黄的叶子。
见林野回来,魏阿姨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小林回来啦,我寻思着今儿这几条小鱼虽不大,做个煎鱼也能给咱这顿饭添个菜。”林野赶忙应道:“魏阿姨,您太客气了,还麻烦您忙活。”说着,他将手中的三黄鸡递过去,“阿姨,我带了两只鸡,一会儿咱一起炖了,也丰盛些。”
魏阿姨愣了愣,眼神中满是惊讶与感动,“哎呀,小林,你这孩子太实在了,来吃顿饭还带这么好的东西。”这时,老秦头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快步走过来。他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和蔼又坚决的神情,“小林啊,你这心意我们领了,但这鸡你拿回去。你一个年轻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留着自己补补。”
林野急忙说道:“秦叔,这点东西真不算啥,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而且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老秦头眉头微皱,还是不肯收下,“小林,这鸡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林野有些着急,目光真挚地看着老秦头,“秦叔,您要是不收下,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来蹭饭了。打从见着您和魏阿姨那一刻起,那种亲切劲儿,就跟见到自家亲人一模一样!。”老秦头和魏阿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动容。老秦头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缓和下来,“唉,小林,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我们要是再推辞,倒显得生分了。行,那我们就收下了。”
魏阿姨笑着接过鸡,转身走进厨房,将鸡放在案板上,又返身出来,招呼林野,“小林,你先坐会儿,等会儿咱就开饭。这鸡啊,我一会儿给它好好收拾收拾,再配上点家里腌的酸菜,保准香得很。”林野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看着老秦头和魏阿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人与人之间质朴的情谊显得愈发珍贵。
不一会儿,魏阿姨在厨房里忙碌起来,院子里渐渐弥漫起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火气,让人倍感温馨。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