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李世民一行已悄然出城。三人一路疾行,避开官道,绕过驿站,昼伏夜出,终在数日后抵达江南地界。
初入江南,晨雾尚未散尽,薄烟笼罩着青石小路与潺潺水渠。远处传来橹声,一艘乌篷船缓缓从桥下穿过,船头挑着一担新鲜的莲藕,船上老翁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声音悠远绵长。
“好一处水乡。”尉迟恭吸了口气,眯起眼打量四周,“这地方可比长安湿润多了。”
房玄龄点头:“江南自古富庶,丝绸、茶叶、稻米皆为天下之最。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路边几个蜷缩在墙角的乞丐,“百姓衣食丰足,怎会有如此多流民?”
李世民没有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他们刚踏上这片土地,便见街边三五成群的乞丐,有的赤脚裸背,有的满脸菜色,甚至有孩童趴在摊前讨要一口残羹。
“走吧。”李世民低声说,迈步向前。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茶馆、酒肆、绸缎庄鳞次栉比,招牌上字迹苍劲,透着几分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新炒茶叶的清香,混杂着油条炸制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瞧这热闹劲儿,倒真是一片盛世。”尉迟恭笑道,却忽然被李世民抬手制止。
“你看那边。”李世民指了指前方一处茶楼门口,只见几名壮汉正将一名中年男子拖出,那人不断挣扎哀求,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刘威的人。”房玄龄低声提醒。
“果然。”李世民眼神一冷,却没有上前,而是转身走入旁边一家客栈。
客栈不大,但布置整洁,木梁上挂着几盏纸灯笼,映得厅内光影斑驳。柜台后坐着个中年掌柜,见三人进来,忙起身招呼:“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世民淡淡答道,丢下一枚银锭,“两间房,饭也一并安排。”
掌柜接过银锭,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好,这就给您安排。”
三人坐下,点了几样清淡饭菜。尉迟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低声问道:“陛下,方才那事……”
“先别动。”李世民打断他,“我们才到江南,还需摸清底细。”
房玄龄环顾四周,见邻桌几位客人正在低声议论,便不动声色地倾耳听去。
“听说刘家又强占了一片田,把王家的老宅都拆了。”
“可不是嘛,刘威那厮仗着州府撑腰,谁敢惹?”
“我堂哥就是被赶出村子的,如今只能靠打零工度日。”
“哎,这日子怎么越过越难了?”
李世民手指轻叩桌面,神色凝重。他抬头看了眼房玄龄,后者会意,轻轻点头。
“看来,刘威的手已经伸进了民间根基。”房玄龄低声道。
“这些农田,原本是归谁所有?”李世民问。
“大多是本地士族和普通农户。”房玄龄答,“刘威以低价强买,或干脆巧取豪夺,再转卖给大商贾,从中牟利。”
“难怪百姓怨声载道。”尉迟恭咬牙切齿,“等老子找到机会,非得把他那张脸揍扁不可。”
“你若这么做了,反倒帮了他。”李世民语气平静,“我们要的是证据,不是一时泄愤。”
尉迟恭不服气地咕哝几句,低头扒饭。
客栈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马蹄踏地的响动。李世民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骑马之人呼啸而过,为首者身披锦袍,面带傲慢,正是刘家的护院。
“那便是刘威的亲信。”掌柜低声插话,随即又慌忙闭嘴,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掌柜的,你说这话,不怕惹祸上身?”
掌柜苦笑:“小人哪敢多言,只是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人被逼走,心里难受罢了。”
“你可知刘威是如何一步步掌控这里的?”李世民追问。
掌柜摇头:“具体不知,只听说他早些年结交了州府大人,后来又有大商人撑腰,势力越来越大。”
房玄龄闻言,若有所思:“看来,背后还有更大的利益链。”
李世民沉吟片刻,忽而站起身来:“我们该出去走走了。”
客栈外,阳光洒落,照在青石板上泛起微光。三人沿街缓行,沿途可见不少农夫模样的人背着包袱匆匆离去,也有老人坐在门前叹息。
“这些人,都是逃难来的。”一名路人见李世民驻足,忍不住开口,“田没了,活不下去了。”
“你们为何不去告官?”李世民问。
那人苦笑着摇头:“告官?刘家的人都在衙门里安插了心腹,去了也是白搭。”
“那你们就甘心受欺负?”尉迟恭怒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那人叹了口气,“总不能全家饿死吧。”
李世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前行。他的脚步很稳,但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傍晚时分,三人回到客栈。窗外暮色渐浓,远处传来更鼓声。
“今晚,我想去看看那些被强占的田地。”李世民说。
“我跟你去。”尉迟恭立刻应声。
“我也去。”房玄龄点头。
夜色渐深,三人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客栈。他们沿着小路穿行,避开了巡逻的兵卒,直奔城郊。
途中,他们在一处废弃的村庄停下。这里荒草丛生,屋舍破败,显然是久无人居。
“这里曾是王家村。”房玄龄轻声道,“据说全村人都被刘威赶走了。”
李世民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瓦片,上面还残留着灶火熏黑的痕迹。
“一个村子,就这样没了。”他喃喃道。
忽然,远处传来犬吠声,紧接着是脚步声和低语。
“有人来了。”尉迟恭低声提醒。
三人迅速隐入暗处。不多时,几个身影出现在村口,手持火把,正是刘家的护院。
“搜仔细点,老爷交代的事,不能出差错。”一人低声吩咐。
“是,二爷。”另一人应道,四下张望。
李世民屏息凝神,目光紧锁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快点,天快亮了。”为首的护院催促道。
几人开始四处搜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忽然,其中一人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一看,脸色骤变。
那是一块刻着官印的木牌。
“这是……官牌?”他惊疑不定。
其他人围了过来,纷纷露出疑惑神情。
“会不会是……朝廷的人?”一人压低声音问。
“不可能!”另一个人冷笑,“朝廷怎会管这种小事?肯定是哪个倒霉鬼丢了的。”
“算了,赶紧找东西,别耽误时间。”领头者摆手示意继续行动。
几人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确认安全后,李世民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看来,刘威也不是毫无忌惮。”他说。
“这块官牌,是他故意留下的吗?”房玄龄皱眉。
“也许是试探。”李世民沉声道,“但我们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尉迟恭握紧拳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查。”李世民语气坚定,“既然来了江南,就不能空手回去。”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远处,一只夜枭掠过枯枝,发出一声低鸣。
客栈灯火摇曳,映照着三人坚定的背影。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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