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睡镇魂·幽冥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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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闲的指尖几乎要被玉佩灼穿。那股热度顺着血管往识海里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挠他的神魂——这不是疼,是某种更烫的东西,烫得他想起义父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手。

“小闲啊,”老人浑浊的眼睛亮得反常,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等这牌子发红光那天,你就该明白……有些懒,偷不得。”

此刻乱葬岗的风卷着腐叶打在他脸上,带着泥土与死物混合的腥臭味,像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气息。陈闲望着远处东倒西歪的墓碑,那些残破的石面反射着冷光,仿佛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他望着韩烈枪尖上还在往下滴的阴血,每一滴落下都发出轻微的“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突然笑了。

他笑自己这些年装得真像那么回事:白天缩在床板上数房梁裂缝,夜里蹲在破庙后墙根啃卤鸭,见了鬼差就喊“兄弟歇会儿”,碰着厉鬼就往阿桃身后躲。

可现在呢?

赵无疆的执念撞得他识海生疼,像钝刀割肉般撕扯着神经;阴兵的尖啸还在耳边嗡嗡响,连怀里的玉佩都在替他着急,发出细微的震动,如同心跳的回音。

“不能再躲了。”他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灰,却在说出口的瞬间,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仿佛冰封的湖面第一次出现裂痕。

陈闲抬起头,晨雾里青河镇的轮廓影影绰绰,断了半截的木牌楼歪在镇口,昨天还在卖糖人的王老汉的摊子倒在路边,糖画被踩得稀烂——那是他上个月赖账没给钱的摊子。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糖混着尘土的气息,令人鼻酸。

阿桃扯了扯他衣角:“主人?”小丫头的声音带着阴魂特有的轻颤,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甚至能感受到她掌心微弱的静电般的麻痹。

陈闲弯腰摸了摸她发顶,那团总爱炸毛的鬼气今天软趴趴的,像是被雨水淋湿的蒲公英,一缕缕贴在他指缝间。

他转身走向乱葬岗中央那通刻着“无主孤魂”的古碑,衣摆扫过满地碎砖,脚下的碎石硌得生疼。碑面冰凉,他躺上去时,后背的麻布衣料被露水浸透,那种潮湿渗入皮肤的触感,竟比这些年睡过的任何床都踏实。

“这次我要睡个够。”他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阿桃急得发虚的小脸——那丫头的鬼火都快烧到发梢了。

“主人!

外面还在打仗啊!”阿桃的尖叫混着赵无疆新一轮的怒吼撞进耳朵,像铜锣在颅骨内侧敲响。

陈闲刚要应她,忽然有股巨力从识海深处涌出来,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每根神经。

他身上腾起幽蓝的冥光,先是像萤火虫似的星星点点,接着“轰”地炸开,把整座乱葬岗照得如同幽冥司的引魂灯海。光芒中夹杂着低语,仿佛无数亡魂在吟唱,听不清词句,却让人脊背发寒。

阿桃被气浪掀得飞出去三尺,撞在韩烈脚边的墓碑上。

她慌慌张张爬起来,却见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阴兵全缩在乱葬岗边缘,青灰色的鬼气像被抽了筋骨似的往下塌。

更骇人的是,原本追着韩烈砍杀的赵无疆,此刻正站在离陈闲三丈外的地方,腐肉簌簌掉落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他青灰色的指骨深深插进泥土里,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闷响:“为何……我感觉不到恨意了?”

断墙后的林秀娘攥紧了怀里的破布娃娃。她是今早被厉鬼追着逃到乱葬岗的,原本缩在墙根抖得像筛糠,此刻却忘了害怕。

那团冥光里,陈闲的轮廓若隐若现,她看见有黑色的雾气从镇子里飘过来——是西头张寡妇的怨气,是南巷被狼叼走的小娃的哭嚎,是前街赌鬼欠了债投井时的不甘。这些她从前连看都不敢看的东西,此刻全往陈闲身上钻,像百川归海似的没了踪迹。

“他在用梦镇魂……”林秀娘嘴唇直哆嗦,怀里的布娃娃被她捏得变了形,声音哽咽,“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睡神’吗?”她突然想起上个月陈闲蹲在她家门口啃包子,见她被野猫吓哭,还把最后半块包子掰给她:“小娘子怕什么?鬼比猫讲理多了,你冲它笑,它保准不咬你。”那时她只觉得这守夜人没个正形,此刻望着那团冥光,却突然鼻子发酸。

冥光里的陈闲没听见这些。

他的识海里正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景象:青砖铺就的黄泉路,飘着白幡的望乡台,还有个穿着玄色官服的身影,腰间挂着的判笔正泛着冷光。

“醒了?”那身影转过身,面容在雾气里忽明忽暗,陈闲却觉得亲切得紧——像极了义父房里那幅被虫蛀了边角的旧画。

“你是……”

“你师父的老伙计。”那人抬手,判笔尖轻轻点在陈闲眉心,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当年他躺在这里睡三天三夜时,我也这么站着。现在轮到你了。”

陈闲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眉心往识海里钻,像一团活物在他神魂里翻跟头。

他想起系统面板上那个总在闪红光的“幽冥签到”,想起义父说“这牌子是幽冥司的信物”时眼里的光,想起刚才站在乱葬岗上,望着青河镇满目疮痍时,心里腾起的那股火烧似的疼。

“现在,”判官的声音突然远了,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你才是真正的守夜人。”

陈闲猛然睁眼。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乱葬岗的风里飘着青草香,湿润而清新,像是重生的预兆。

阿桃正趴在他胸口哭,鬼火扑簌簌掉在他衣襟上,带着微弱的灼热;韩烈收了长枪站在旁边,枪杆上的血已经凝了,干涸成黑褐色的痕迹;赵无疆半跪在地上,原本青灰色的骨头此刻泛着温润的白,他抬头望着陈闲,眼里再没有疯魔的执念。

“将军,”陈闲坐起来,声音比从前清亮了许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带您去镇东土地庙。”

赵无疆缓缓起身,这次他的脚步不再踉跄。

阿桃抽抽搭搭抹眼泪:“主人你吓死阿桃了……”

陈闲刚要摸她脑袋,突然觉得掌心一沉。

他低头望去,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幽蓝符印,纹路像极了玉佩上的“幽冥睡神”,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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