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冥差驾到请君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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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破庙前的老槐树上,第一只麻雀刚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陈闲正裹着晒得蓬松的棉褥子,在门槛上蜷成只懒猫——他昨晚特意把铺盖搬出来晾在门口,就为了今早能晒着太阳补觉。

咚!

一声闷响惊得他睫毛颤了颤。

陈闲迷迷糊糊掀了掀眼皮,就见两道铁塔似的黑影罩住了阳光。

左边那人身披玄色甲胄,面如锅底,额间倒悬着枚青铜令牌,写着幽冥二字;右边那位戴高帽,脸白得像刷了层浆糊,嘴角还勾着抹阴恻恻的笑——竟是黑白无常到了。

奉幽冥司令,查核守夜人履职情况。黑无常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撞,震得陈闲耳鼓发疼。

他身后跟着四名冥差,玄色官服上沾着未褪尽的冥雾,腰间锁链丁零当啷,在青石板上拖出半尺长的影子。

陈闲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棉褥子:这么早?

我还没醒呢。话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黏糊气,尾音拖得老长,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懒狗。

白无常的高帽晃了晃,嘴角的笑意更浓:守夜人本该彻夜守镇,这会子倒睡得香?他抬手就要掀陈闲的被子,指尖刚碰到棉絮,忽然被一团幽蓝光芒烫得缩了回去。

那光从陈闲体内渗出,裹着他整个人,像团浸了月光的雾。

黑无常猛地瞪圆——他看见陈闲的神魂在光里流转,竟带着几分幽冥殿供桌上镇魂灯的气韵。

更奇的是,周围的冥气正顺着他的呼吸往身体里钻,连马面方才被烫的指尖,都残留着一缕清冽的神魂香。

此人竟在我们面前修炼?白无常揉着指尖后退半步,白色官服下的鬼气隐隐翻涌。

黑无常却没接话。

他盯着陈闲流转的神魂,喉结动了动——这气息,像极了百年前幽冥殿那场大变故中,那位以梦封魂的睡神。

当时他还是新入冥差的小卒,只记得那尊神魂裹着幽蓝雾气,把暴走的十万怨魂全哄进了梦里,连阎罗王都赞以梦为枷,天下无不可镇之魂。

叮——检测到宿主进入深度冥修状态。小盘子的声音突然在陈闲识海炸响,罗盘虚影唰地展开,检测到冥界法则共鸣,即将解锁新技能幽冥梦境术!

陈闲眼皮微颤。

他本想翻个身继续睡,意识却突然往下坠。

等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座青黑色石门前。

门扉足有十丈高,表面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脸——那是被他用养魂丹安抚过的孤魂,被他用驱鬼符送走的厉鬼,甚至还有前几日在鬼市替他挡刀的阴兵小卒。

这些......都是我处理过的?陈闲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张脸。

那是个扎双髻的小女鬼,正是上个月在乱葬岗哭着要糖葫芦的那只。

指尖刚碰到她的额头,石门轰地裂开条缝,一股混着檀香与腐叶味的气息涌出来,像只温暖的手托住了他的后颈。

唯有以梦镇魂者,方可执掌幽冥。

低语声从门内传来,陈闲没听清是谁说的,只觉得浑身轻快得要飘起来。

他往前迈了半步,石门却咔地闭合了。

再睁眼时,他正躺在门槛上,棉褥子还软乎乎地垫在腰下,晨雾里飘着阿桃煮的桂花粥香。

见过大人。

黑无常突然单膝跪地,玄甲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陈闲被这动静惊得坐起来,就见白无常也低了高帽,身后四名冥差更是直接跪成一片,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们怎敢对他行礼?最年轻的冥差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住腰间锁链,他不过是个小小守夜人——

他已掌握幽冥梦境术。黑无常抬头,眼里泛着少见的灼热,百年前那位以梦封魂的大人,神魂气息与他如出一辙。

幽冥司认人不认位,他当得这声大人。

陈闲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突然笑出声:别叫我大人,叫我陈哥就行。他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引路帖,边角还沾着鬼市的血渍,顺便问下,这玩意儿你们谁认得?

冥差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白无常的高帽啪地掉在地上,牛头的牛尾绷成根直线,连方才还发抖的年轻冥差都瞪圆眼:这......这是幽冥殿的引路帖!

本应在百年前就封存于幽冥殿密室,怎会...

看来,我得亲自去趟幽冥殿了。陈闲把引路帖往袖袋里一塞,伸了个懒腰。

他这才发现,阿桃不知何时端着粥站在院门口,瓷碗里的桂花被晨风吹得打旋儿,小丫头的鬼火亮得跟灯笼似的。

黑无常站起身,玄甲上还沾着青石板的灰尘:大人若要去幽冥殿,属下愿领路。

急什么?陈闲抄起阿桃手里的粥碗,吹了吹热气,等我喝完这碗粥再说。他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甜津津的桂花香在舌尖炸开,对了,陆九渊那事儿......

幽冥司已知会。白无常弯腰捡起高帽,这回连嘴角都不敢勾了,那厮私炼幽冥通道,本就犯了冥律。大人若要处置,属下这就去锁了他。

锁什么锁?陈闲吸溜着粥,留着他当饵不是挺好?他抬眼望了望天空——血月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挂在晨雾里像滴化不开的血,等我从幽冥殿回来......

阿桃,再给我盛碗粥。陈闲把空碗递给小丫头,转身往屋里走。

黑白无常带着冥差退到院外,玄色官服在晨雾里渐渐模糊成影子。

他踢了踢门槛上的棉褥子,往竹椅上一靠,眼皮又开始打架。

宿主,幽冥梦境术已绑定。小盘子的声音从袖袋里钻出来,检测到血月异常,建议......

建议个屁。陈闲打了个哈欠,等我睡醒再说。他裹紧棉褥子,竹椅在身下吱呀作响。

窗外的血月还在那儿悬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阿桃端着粥站在廊下,鬼火一明一暗。

她望着陈闲闭紧的眼,忽然想起昨晚在鬼市,他踢飞纸钱时说的那句话——留着他钓大鱼。

现在看来,这鱼怕是要从幽冥殿里钓出来了。

晨雾渐散时,陈闲的鼾声轻轻响了起来。

竹椅旁的香炉里,新添的檀香正飘出淡青色的烟,绕着血月的影子,缠成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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