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晦之夜的鬼市像被浸在墨汁里,灯笼的光晕裹着层青灰,照得那些阴阳贩子的脸忽明忽暗。
陈闲站在集市中央,棉褥子松松垮垮搭在肩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三枚青铜牌。
三天前从崔文远手里接过它们时,他只当是系统签到的新目标,却没成想这破铜片子能折腾出多大动静——此刻三枚牌子正从他袖口里浮起来,在半空打着旋儿,表面的阴文泛着金红,像被扔进熔炉的活炭。
宿主宿主!罗盘里突然炸出小盘子的尖叫,震得陈闲耳膜发疼,是幽冥令碎片!
我就说您上次在乱葬岗捡的那半块不是普通引路帖——现在三枚凑齐要融合了!
陈闲懒洋洋抬头,看着金红流光在头顶织成网:融合就融合呗,我又没带蒲团。话是这么说,指尖却悄悄勾住阿桃的鬼裙角——这小丫头正缩在他背后,鬼火都弱得像快灭的蜡烛,阿桃别怕,大不了等会用你烤的枣泥饼堵鬼嘴。
话音未落,三枚青铜牌咔地嵌进虚空。
陈闲瞳孔微缩——他分明看见空气里浮出道暗纹,像块被擦干净的镜子,映出些模模糊糊的鬼面。
下一秒,所有光都往中间涌,金红化作流瀑,最终凝成柄巴掌大的古铃。
铃身雕着百鬼朝宗图,最顶端刻着两个阴文:幽冥。
触发万鬼归心特效!小盘子的声音都在抖,当前区域内所有阴灵将对宿主产生天然敬畏!
陈闲还没来得及挑眉,耳边的喧嚣就像被人掐了脖子。
原本讨价还价的阴商、啃着血馒头的游魂、挑着灯笼的引魂鬼,全僵在原地。
接着,最靠近的老鬼先跪了,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咚一声,脑门贴着地喊:恭迎大人......这声音像滚水泼进雪堆,刹那间鬼市跪成一片,此起彼伏的恭迎撞着屋檐,震得灯笼穗子直颤。
阿桃的鬼火刷地窜高,小丫头飘到陈闲肩头,发梢都在抖:主、主人,他们、他们怎么...
大概是我最近觉睡得香,气质变威严了?陈闲摸着下巴,嘴角却压不住往上翘。
他刚想蹲下来逗逗缩成毛球的小白,后颈突然窜起凉意——那是被厉鬼盯上的直觉。
陈闲!
黑无常陆九渊的怒吼像破锣,震得鬼市灯笼噼啪爆了好几个。
陈闲转头,就见那身皂衣从街角扑来,哭丧棒上的白幡猎猎作响,额前的长舌几乎要舔到他鼻尖:你竟敢盗取幽冥令?!
陆差爷,大晚上的不歇着,来凑什么热闹?陈闲往后退半步,把阿桃往身后拢了拢。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幽冥令在发烫,像块活物正贴着他心口跳。
陆九渊的手指掐进陈闲衣领,指甲尖渗出幽蓝鬼气:这是幽冥殿的东西!
你以为捡了几块破铜片就能......他突然顿住,因为陈闲笑了,笑得漫不经心,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腰间的阴兵令。
你炼的阴兵?陈闲歪头,那麻烦陆差爷让它们动一动?
陆九渊瞳孔骤缩。
他猛地挥手,街角的阴影里哗啦啦涌出上百阴兵,甲胄泛着冷光,鬼头刀直指陈闲咽喉。
可下一秒,所有刀刃都往下垂了三寸——阴兵们的膝盖开始打颤,最前排的小旗官突然扑通跪下,额头砸在地上:愿为主人效死!
不可能!陆九渊踉跄后退,哭丧棒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阴兵令上的血纹,那是他用百鬼怨气养了三年的标记,此刻正像被火烤的蜡,滋滋融化,这明明是我......
你以为能掌控它们?陈闲把幽冥令举到他眼前,铃身的百鬼图突然活了,那些小鬼张牙舞爪扑向陆九渊,真正的控制权,从来不在你们手上。他的声音轻了些,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幽冥令认的是守护者,不是篡位者。
陆九渊。
崔文远的声音从陆九渊背后响起。
陈闲抬头,就见那人身着粗布衫,却比穿官服时更有气势——他手里攥着块漆黑令牌,正是幽冥殿缉拿叛吏的追魂牌,勾结冥官、私炼阴兵、篡改轮回簿......你犯的罪,够在拔舌地狱待三百年。
陆九渊猛地转身,脸上的鬼纹因愤怒扭曲成青紫色:你也背叛幽冥殿?!
我只是选择站在该站的地方。崔文远往前一步,追魂牌上的光映得他眉眼清晰,青河镇的冤魂该入轮回,被你骗的鬼差该讨公道,而你......他指尖弹出道冥火,精准缠上陆九渊脚踝,该去该去的地方。
阴兵们哄地围上来,鬼头刀架在陆九渊脖子上。
陈闲看着这幕,突然打了个哈欠——他熬了三夜等月晦,这会儿困意上来了。
阿桃立刻飘过去,从袖里摸出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给他擦嘴角:主人要回屋补觉吗?阿桃给您暖被窝。
不急。陈闲望着手里的幽冥令,耳边还嗡嗡响着万千阴魂的低语。
他能感觉到这铃里藏着更多秘密,比如那天崔文远说的轮回盘碎片,比如系统提示里还没解锁的幽冥睡神称号。
他低头戳了戳小白的耳朵,小引魂童子正扒着他裤腿啃糖画,小白,等会去给我买十串糖葫芦,用陆差爷的钱。
好嘞!小白尾巴一翘,叼着哭丧棒就往阴商摊子跑。
崔文远走过来,把追魂牌收进怀里。
他望着被押走的陆九渊,嘴角终于勾了勾:陈闲,你说的对,躺平不丢人。
那是。陈闲把棉褥子重新搭在肩上,往鬼市出口走,不过......他突然停住,转头看向血月笼罩的天空——那里有团黑雾正缓缓凝聚,像双看不见的眼睛,崔判,你之前说的那事......
轮回盘碎片?崔文远跟上他脚步,声音放轻,我在副判的魂印里看到了线索。青河镇北的忘川支流,有块碎片沉在河底三百年了。
陈闲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幽冥令,铃身突然轻颤,发出声极淡的清响。
他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行啊,等我补够三天觉,就去会会那碎片。
血月底下,鬼市的灯笼重新亮起来。
阿桃飘在陈闲左边,举着盏小灯笼给他照路;小白叼着糖葫芦跑在前面,糖渣撒了一路;崔文远走在右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枣泥饼。
没人注意到,幽冥令上的百鬼图里,有个小鬼正扒着铃口往外看,眼睛亮得像星子——那是即将到来的,更大的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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