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把最后半块枣泥饼塞进嘴里时,崔文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飘来:“那赌坊的账本里,夹着半张忘川支流图。”
他正用袖子抹嘴角的枣泥,闻言动作顿了顿。
月光从血云里漏下来,照得崔文远腰间的追魂牌泛着冷光——这位新晋的青河镇阴判,此刻正盯着鬼市深处某片被黑雾笼罩的区域,眉峰微蹙。
“赌坊?”陈闲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两盏青铜灯悬在半空中,灯油是凝固的血,照出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无常赌局”四个大字正往下滴着黑血,“你早说啊,我还以为要跑北镇喝忘川水呢。”
阿桃飘到他脚边,小拇指揪住他的裤角:“主人,那地方我听老鬼说过……进去的活人十个有九个没出来。”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尾音打着颤,“说是要拿魂魄做赌注。”
“怕啥?”陈闲弯腰揉了揉她发顶,阴魂的发丝穿过指缝,凉得像浸了井水的丝线,“你家主人我别的没有,魂魄结实得很——再说了,”他摸出怀里的幽冥令晃了晃,铃身立刻发出清响,“这玩意儿能镇百邪,大不了睡一觉。”
崔文远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那赌坊主人叫墨千影,原是阴司狱卒。三百年前他私放了百个将被魂火炼尽的囚魂,被剥了冥职,困在这鬼市做活死人。”他的拇指重重按在陈闲腕间的命门穴上,“他手里的怨骰封着那百个囚魂的怨气,赌局从来不是赌钱……是赌命。”
陈闲的困意被这一拽驱散了三分。
他盯着崔文远指尖泛青的鬼纹——那是阴司命官的印记,“所以你让我去,是想让我把那百个囚魂送进轮回?”
“是他们该去轮回。”崔文远松开手,袖中追魂牌突然爆出刺目白光,在地上投出半张地图,“而你需要轮回盘碎片。那赌坊的地下室,藏着忘川支流的具体位置。”
阿桃的指甲掐进陈闲手背——阴魂没有实体,但她急得显了形,眼眶周围浮起青黑的鬼气:“主人,要不咱们等白天再来?鬼市月晦夜最凶,连阴差都不敢单独——”
“阿桃。”陈闲打断她,弯腰把她抱进怀里。
阴魂的体温比冰块还凉,却让他想起小时候义父裹着破棉絮哄他睡觉的模样,“你跟着我,不就是图个‘天塌了有我躺着扛’么?”他冲崔文远挤了挤眼,“走了啊,等会赢了钱请你吃十串糖葫芦。”
崔文远还没来得及答话,陈闲已经晃着膀子往赌坊走。
阿桃缩在他怀里,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符娘的声音从他腰间的阴符牌里钻出来,带着股尖酸:“蠢蛋,那骷髅将军手里的骨刀沾着千年阴锈,割破点皮都得掉层魂。”、
这阴符牌是前几天陈贤在鬼市的一个角落里签到得来的,牌里自成空间,并有器灵符娘。自从有了符娘
后小盘子也不知道是吃醋还是什么已经很少说话了。
话音未落,两尊足有两人高的骷髅将军“咔嗒”一声拦在赌坊门口。
他们的肋骨间插着锈迹斑斑的鬼头刀,头骨上的眼窝燃着幽绿鬼火,左边那尊抬手用刀背敲了敲陈闲胸口:“凡入此门者,立契——胜则自由,败则为奴。”
陈闲低头看那刀背,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人名,最上面的“张屠户”他认识,是上个月被血尸啃了的猪肉贩子。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立契是按手印还是咬手指?”
“血契。”右边的骷髅将军举起骨刀,刀尖在陈闲指尖轻轻一划。
鬼气渗进伤口的瞬间,陈闲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这哪是刀,分明是根吸魂针,疼得他差点骂娘。
但他硬是扯出个笑:“得嘞,您这服务挺到位,还带免费放血。”
阿桃急得在他怀里直扑腾:“主人!这契是拿魂魄做抵押的,要是输了——”
“输不了。”陈闲把流血的指尖按在骷髅将军递来的羊皮卷上,血珠刚碰到纸,就见上面浮现出一行黑字:“陈闲,青河镇守夜人,以魂为注,赌局未终不得离席。”他盯着那行字乐了,“你瞧,没说输了要怎样,只说不能中途跑。这买卖划算。”
符娘在阴符牌里“嗤”了一声:“傻大胆,等会输得连魂都剩不下,有你哭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闲刚迈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阴火烤得眯起眼。
赌坊中央是个圆形的魂斗场,周围摆着几十张乌木赌桌,桌角缠着拇指粗的锁魂链;头顶悬着九盏青铜灯,灯里烧的不是油,是一缕缕泛着幽蓝的魂火。
主位上坐着个穿墨色广袖长袍的男人。
他面容极俊,眉骨却泛着青灰,左手握着枚骰子——那骰子是用人骨磨的,每个面都嵌着颗血珠,正“咕噜噜”转着,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声响。
“魇君墨千影。”符娘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小心他的怨骰,每转一次,就有囚魂被怨气啃噬。”
陈闲找了张离主位最近的桌子坐下。
阿桃飘到他身后,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符娘的声音钻进他耳朵:“系统检测到灵异地点,闭眼签到触发——当前签到地点:无常赌局(凶级:阴司遗弃场)。签到要求:闭眼躺平1刻钟。”
他往椅背上一靠,双手垫在脑后:“各位,我先眯会儿啊。”
“放肆!”旁边桌的鬼差拍案而起。
那鬼差的官服破了半边,胸口还插着半截断剑,“墨君设局三百年,你当这是你家炕头?”
陈闲眼皮都没掀:“不然呢?难不成要我学你竖着死?”
满场哄笑。
墨千影的手指顿在骰子上,眼尾微微上挑——这是他三百年里第一次见活人在赌坊里睡觉。
他屈指弹了弹骰子,骨骰“啪”地落在陈闲桌前:“第一局,骰盅比点。”
阿桃急得直拽他袖子:“主人主人,骰子要摇了!”
陈闲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神魂感知力 50%(因闭眼签到激活被动)。当前可观测范围内所有动态轨迹已解析。”
他的眼皮底下浮现出一片黑暗中的光轨——墨千影的手指捏住骰盅的力度,腕间转动的角度,甚至骰子在盅里碰撞的反弹点,都像星图般清晰。
符娘的声音又冒出来:“装什么高手,还不是靠我?”
“靠你咋了?”陈闲在心里嘀咕,“躺赢不香吗?”
“开盅!”
第一局,陈闲的骰子是六点,对手的野鬼是两点。
野鬼的残魂“唰”地被锁魂链拽走,消失前发出声尖啸:“多谢墨君!”
第二局,陈闲的骰子还是六点,对手的游魂是三点。
游魂对着墨千影磕了三个头,魂火渐弱:“我娘在轮回口等我……”
第三局,陈闲刚打了个哈欠,骰子刚落盅就知道是六点。
他睁眼时正好看见墨千影挑眉,骨骰在盅里转得像团黑雾。
“三连胜。”墨千影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有趣,你是第一个连赢三局还能睡着的。”
陈闲伸了个懒腰,指节捏得咔咔响:“不好意思,梦里赢习惯了。”他瞥了眼被锁魂链拽走的第三个亡魂——那亡魂消失前,嘴角竟挂着笑,“符娘,那骰子有问题。”
“废话。”符娘的声音从阴符牌里钻出来,“骰子里封着死囚的怨气,每赢一场,怨气就散一分。你以为墨千影在开赌坊?他在开赎罪场——用赌局替囚魂消业,好让他们入轮回。”
陈闲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幽冥令。
铃身突然轻颤,百鬼图里的小鬼扒着铃口往外看,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盯着主位上的墨千影——对方的广袖下,手腕处缠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魂链,“他也把自己困住了。”
阿桃飘到他耳边:“主人,那魂链是阴司的锁魂枷……墨君放了囚魂,自己替他们受罚。”
第四局的对手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囚。
她的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锁链穿过琵琶骨,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血印。
陈闲刚要闭眼,那女囚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求大人赢我……我娘在阳间等我托梦,说她熬了我最爱的红豆粥……”
陈闲的困意突然散了。
他望着女囚身后若隐若现的白发老妇——那是阳间的执念,“符娘,这局我要赢吗?”
“赢。”符娘的声音难得没带刺,“她的怨气快把魂烧没了,赢了能消七分业。”
骰子落盅的瞬间,陈闲的神魂感知力暴涨。
他看见女囚的骰子在盅里蹦了七下,最后停在五点;自己的骰子转了九圈,稳稳立在六点。
“六点对五点。”墨千影的声音里有了丝波动,“你赢了。”
女囚的锁链“咔”地断开。
她抬头冲陈闲笑了笑,魂火化作光点飘向赌坊屋顶——那里有扇若隐若现的门,门后是轮回的光。
陈闲望着那扇门,突然明白崔文远说的“该站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了。
他转头看向墨千影:“第五局,我要和你赌。”
满场死寂。
骷髅将军的骨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阿桃的鬼气散了大半,几乎要显形;符娘在阴符牌里倒抽口冷气:“你疯了?他是魇君!”
墨千影的手指扣住怨骰,骨节泛白。
他盯着陈闲,像是要把这张带着困意的脸刻进骨头里:“赌什么?”
“赌你愿意放下怨骰,重新归顺幽冥。”陈闲往前倾了倾身子,嘴角勾着点促狭的笑,“输了的话……我请你吃十串糖葫芦,怎么样?”
墨千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怨骰上的血珠突然开始融化,顺着骰面往下淌,在桌上积成个小血潭。
他望着陈闲腰间的幽冥令,又望向那扇轮回门,喉结动了动:“你……究竟是谁?”
陈闲刚要说话,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签到完成。奖励:鬼市地图残片(含地下室入口)、阴符牌器灵进阶(可破百邪)。”他摸出地图残片晃了晃,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我啊?青河镇最懒的守夜人。”
墨千影的手指缓缓松开。
怨骰“当啷”落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陈闲脚边。
骰面的血珠全部消失,露出里面刻着的小字——“愿囚魂得渡,愿执念得消”。
“最后一局。”墨千影站起身,广袖扫过桌面,“就赌这枚怨骰。”他重新握住骰子,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我掷出的点数,若能让你输……”
陈闲闭眼靠回椅背。
系统的神魂感知力里,骰子的轨迹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
他听见符娘骂了句“蠢蛋”,又听见阿桃小声说“主人小心”,还听见墨千影的声音里带着三分释然、七分期待:“这一把,你可别睡太沉。”
骰子落盅的瞬间,陈闲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知道这一局,不管输赢,有些东西该结束了——而有些东西,才刚要开始。
墨千影的拇指抵在骰盅上,眼尾的青灰褪了几分。
他望着闭目养神的陈闲,突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清冽如泉,三百年了,他终于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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