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扣在桌面的瞬间,整个赌坊的空气都凝住了。
墨千影指节泛白地压着骰盅边缘,广袖下的手腕暴起青筋——这是他三百年前还是阳间赌徒时才会有的动作。
怨骰在盅内滚动的声响像碎玉撞在棺材板上,一下下敲着众人的魂。
阿桃的鬼气凝成雾团裹住陈闲脚踝,小丫头的声音从雾里渗出来:“主、主人,这骰子的怨气比刚才重了十倍……”
“嘘。”陈闲闭着眼歪在椅背上,嘴角还挂着没睡醒的笑。
系统的神魂感知力像蛛网般铺开,他能清晰“看”到骰盅里的景象:七面骰子(他之前竟没注意到这骰子比寻常多了一面)在幽黑空间里旋转,每一面都刻着不同的血字——“恨”“悔”“疚”“妄”“痴”“嗔”,第七面却空着,像块被泪水泡烂的旧帛。
“开。”墨千影的声音像碎冰划玻璃。
骰盅掀起的刹那,七道血光炸起。
骷髅将军的骨刀“当啷”坠地,阿桃的雾团“噗”地散成鬼火,连符娘都在阴符牌里倒抽口冷气:“七面六!这不可能!”
陈闲眯眼望去,那骰子稳稳立在桌面,每一面都泛着暗红的光,竟真的全是六点。
赌坊里的鬼客们炸了锅,有吊死鬼拽着舌头尖叫“魇君显灵”,有血尸拍着桌子吼“老子输光了”,连房梁上的纸人都簌簌抖落金粉。
“这是最后的审判。”墨千影的眼尾青灰翻涌,声音却比刚才轻了些,像是怕惊醒什么,“三百年前我用这骰子赢了阴司判官,换得不死之身;三百年间我用这骰子困了三千怨魂,替他们赌轮回机会——现在,我用它赌你有没有资格让我放下。”
陈闲伸了个懒腰,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阴符牌。
符娘的声音在他识海炸响:“蠢蛋!七面六是往生咒的逆数,他这是要把你和所有赌客的命魂都锁进骰子!”他却只摊开手,打了个哈欠:“你这骰子太吵了,吵得我梦里的符娘都骂街。”
“复制!”符娘的喝声混着阴符牌的嗡鸣。
陈闲看见牌面泛起幽蓝波纹,像面镜子般映出骰子表面的怨气纹路——那是系统刚奖励的“可破百邪”进阶效果,能解析并复制灵异能量的运行模式。
他心领神会,对着骰子轻轻吹了口气。
血光骤然一滞。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七面骰子“咔”地翻转,第六面的“嗔”字裂开条缝,第七面的空白处竟浮出个淡金的“六”。
墨千影的瞳孔缩成针尖:“你……你竟能读出骰中怨念?”
“我这不是读,是听梦里的声音。”陈闲歪头笑,“你这骰子每滚一次,都有亡魂在我梦里哭——说什么‘求你让我见我娘最后一面’,‘求你别让我再数棺材钉了’。”他闭眼进入深度冥修,神魂感知力如潮水漫过骰子,那些被禁锢的魂灵突然在他脑海里活了:有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拽他衣角,有留着长须的老秀才朝他作揖,连三百年前那个跪在阴司殿外的青年赌徒都红着眼眶,把染血的骰子塞进他手心。
“装什么大尾巴狼!”符娘的声音里带着点心虚的尖,“明明是阴符牌复制了怨气波动模式!”
“梦里作弊也算作弊?”陈闲睁眼,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墨千影突然掐诀,骰子“轰”地化作黑雾。
无数青面獠牙的亡魂从雾里钻出来,有扯着他广袖的,有咬他脚踝的,还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捧着个缺角的瓷碗,碗里盛着凝固的血:“大人,再让我赌一次,我儿子还在等我……”
“生死骰咒。”墨千影的声音发颤,“这是我用三百年怨气养的术法,连冥差都破不了。”
陈闲却不慌不忙,把阴符牌按在额头上。
符娘的怒吼震得他耳膜生疼:“复制完成!‘生死骰咒’已收录!”下一刻,他的骰子也腾起黑雾,钻出的亡魂更多——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糖葫芦蹦出来,老秀才摇着折扇念“善哉善哉”,连三百年前的青年赌徒都站在最前面,朝墨千影拱手:“墨兄,该醒了。”
黑雾里的亡魂们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望着陈闲骰子里的同伴,又望着墨千影,有几个竟慢慢松开了手。
那个捧血碗的女人摸着自己碗里的血,突然哭出声:“我儿子去年就该转生了,是我……是我不肯走……”
“你到底是谁?”墨千影的广袖无风自动,“为何能掌握我的法术?”
“我只是个爱睡觉的守夜人。”陈闲指了指四周哭成一片的亡魂,“你看,他们赌的从来不是钱,是未了的执念;你赌的也从来不是输赢,是不肯放过自己。”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怨骰,指腹擦过那行小字“愿囚魂得渡,愿执念得消”,“你刻这行字的时候,其实已经想放下了,对吧?”
墨千影望着他手里的骰子,喉结动了动。
黑雾里的亡魂渐渐消散,连那七面骰子都褪去了血色,变成普通的檀木色。
他沉默良久,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三百年前的清朗:“也许……我真的该停手了。”
骰盅揭开,陈闲的骰子稳稳立着,七面都是淡金的“六”。
“赌坊归你了。”墨千影转身走向门口,广袖扫过之处,赌桌上的筹码纷纷化作蝶,扑棱棱飞向轮回门。
骷髅将军“咚”地跪地,头骨叩在青石板上:“末将愿随新主。”
陈闲望着空荡荡的赌坊,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他摸出系统奖励的鬼市地图残片,上面的地下室入口标记泛着幽光。
“这地方,以后就叫‘梦中赢庄’吧。”他打了个哈欠,把怨骰收进怀里,“阿桃,去帮我搬张软榻来,我得补个觉——明天说不定还有客人呢。”
血月依旧高悬,赌坊外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漫过屋檐时,陈闲正蜷在软榻上打呼噜。
阿桃捧着盏青灯在旁边守着,突然僵住——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沉,像有人拖着三百年的旧枷锁,一步步往门里走。
“主人……”阿桃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陈闲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见门外传来道清冽的声音,带着点生硬的郑重:“陈守夜人,我想和你……再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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