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晨雾裹着潮气漫进赌坊,红漆木门被骨杖叩出三声闷响时,陈闲正窝在靠椅里啃阿桃剥的蜜橘。
他抬眼望了望门帘上晃动的阴影,把橘核吐在崔文远刚擦净的铜盂里——这小子总爱把东西擦得锃亮,倒便宜他当吐核的靶子了。
公子,门帘在抖。阿桃攥着拂尘的手有些发颤,阴魂特有的半透明指尖泛着青白,可、可没风
陈闲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喉结动了动。
符娘的声音在识海炸响:来者带冥水,至少灵境中期。他抹了抹嘴角的蜜渍,冲阿桃眨眨眼:怕啥?
咱这是梦中赢庄,梦里的客,自然要给足体面。
门帘掀起的刹那,霉味混着腐叶香涌进来。
裹在黑袍里的身影跨进门坎时,青石板咔地裂开细纹——那根骨杖尖端凝着的幽蓝水滴,正顺着裂纹渗进地底,像极了活物在舔舐泥土。
陈闲?兜帽下只露出半张脸,左颊有道蜈蚣似的紫痕,幽冥殿执事·九冥,特来讨教三局。他骨杖一挑,案几上的木盒啪地弹开,三枚青铜骰子滚出来,赢三局,送你轮回盘碎片。
轮回盘?崔文远的算盘哗啦掉在地上。
这小子向来贪财,此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那玩意儿不是能改阴魂轮回道的宝贝吗?
嘘——墨千影不知何时站到陈闲身后,袖口沾着晨露,他身上的气...像被幽冥殿抽过魂契。他声音压得极低,试探,或者...灭口。
陈闲把椅子往后一仰,翘着二郎腿晃了晃:九冥执事是吧?
咱这庄子讲究个你情我愿——我要是输了呢?
输?黑袍人低笑,骨杖敲了敲骰子,你输一局,折十年阳寿;输三局...他指腹划过陈闲喉结,我取你守夜人符牌,送你去幽冥司当百年苦役。
成啊。陈闲打了个响指,阿桃立刻把软垫垫在他腰后,阿桃,把我那壶桂花酿温上;老骨头,给九冥执事搬张檀木椅——槐树下埋的那坛,可别搬错了。
骷髅将军的骨臂咔咔响着搬来椅子,黑袍人刚坐下,陈闲突然歪头:对了,第一局谁先掷?
自然是我。九冥的骨杖点在骰子上,青铜骰子嗡地泛起黑雾,三六九,懂吗?
崔文远倒抽冷气:三六九是赌坊死局!
三颗骰子点数相加必须是九,且每颗都是三的倍数——这概率比雷劈中同一块青石板三次还低!
陈闲眯眼盯着骰子。
符娘在识海急吼:他用了控骰术!
骰子里封着三只吊死鬼的指甲,借怨气锁点数!他摸了摸腰间的阴符牌,符面腾起一缕幽光——这是他在乱葬岗签到得来的宝贝,符娘说能复制见过的术法。
起。九冥低喝。
三颗骰子骨碌碌转起来,陈闲看见黑雾里飘着三缕灰影,正是崔文远说的吊死鬼。
骰子落地时,果然是三、六、九——红漆点数在晨雾里泛着血光。
现在轮到你。九冥的指节叩着案几,你若也能掷出三六九,算你赢。
陈闲把阴符牌往额头上一贴,符娘的声音炸成惊雷:复制启动!他感觉脑海里突然多出串线头,顺着线头就能摸到骰子里的怨气脉络。
他吹了声口哨,骰子嗖地弹起,在半空转了三圈——落地时,三、六、九,分毫不差。
你用了禁术!九冥的兜帽滑落半寸,露出的半张脸扭曲起来,幽冥殿早该烧了这破镇!
禁术?陈闲挖了挖耳朵,我就是手气好。
阿桃,给执事倒杯茶——他这火气,该降降。
第二局来得更快。
九冥的骨杖在地上划出个血圈,骰子刚落进去就变了模样:青铜表面裂开细缝,无数青灰色的脸挤出来,有断颈的、吞毒的、坠楼的,每个都张着嘴发出尖啸。
亡魂骰咒。墨千影的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这些都是被他害死的赌鬼,专门扰乱人心智。
陈闲打了个哈欠。
符娘在识海骂:闭眼!
神魂凝练状态能抗怨气!他依言闭上眼,系统自动运转的清凉感漫过识海——这些天躺平睡觉的好处,此刻全冒出来了。
醒着的话,你早被这些冤魂啃成白痴了。符娘的声音带着得意,复制完成!
亡魂骰咒已收录!
陈闲睁眼时,自己的骰子也裂开了。
但这回挤出来的冤魂更清晰:有抱着金元宝咽气的老财主,有被丈夫卖进赌坊的小媳妇,甚至还有前阵子被他赶跑的血尸——每个都哭嚎着,比九冥的更真实十倍。
九冥的骨杖咔地断成两截。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砰地砸在地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躺平的守夜人啊。陈闲伸了个懒腰,第三局,不玩了?
玩!九冥的黑袍无风自动,他从怀里掏出块黑玉,死灵骰阵!
黑玉碎成齑粉,三颗骰子突然胀大十倍,在半空凝成血色旋涡。
陈闲感觉有只无形的手在拽他的魂,连符娘的声音都模糊了:这是要把咱们的神魂绞成碎片!
急什么?陈闲反而躺平在靠椅上,阴符牌嗡地射出万丈金光,符娘,复制他!
符娘的尖叫震得识海发疼:启动最高复制!
下一刻,血色旋涡突然倒转。
九冥的惨叫比鬼哭还刺耳,他的黑袍被旋涡撕开,露出满身的怨痕——那些都是被幽冥殿用刑的印记。
你...是叛逃的执事?墨千影的声音发颤,我在幽冥殿典籍里见过这种伤痕!
九冥的面具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陈闲,眼里的疯狂变成恐惧:幽冥殿...会来的...他们会把你...话音未落,他化成一团黑雾,顺着门缝逃了出去。
陈闲捡起地上的轮回盘碎片,对着光看了看——碎片上的纹路像条小蛇,正缓缓游动。
符娘气呼呼的:你倒是爽了,这下幽冥殿肯定注意到阴符牌的复制能力了!
他们早晚会注意。陈闲把碎片塞进阿桃手里,正好让他们知道,有人躺平也能赢。他转头对墨千影笑,墨掌柜,把刚才的赌局记进账本——就写幽冥殿执事九冥,输三局,赔轮回盘碎片一枚。
崔文远麻溜地翻出油乎乎的本子:得嘞!
对了,那坛埋在槐树下的酒...
老骨头喝。陈闲打了个哈欠,阿桃,铺床去。
我得补个觉——明儿指不定还有贵客呢。
晨雾散尽时,赌坊的木门又被叩响。
这次的脚步声比清晨的更沉,像有人穿着重靴,一步一步碾过青石板。
墨千影站在廊下,望着门外的影子,原本温和的眉眼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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