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尽,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淡青色天光。
陈闲正半躺在靠椅上补觉,阿桃轻手轻脚给他盖了层薄被——这是她用赌坊旧帷幔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绸缎盖着更得他心。
吱呀——
木门被叩响的刹那,陈闲睫毛动了动。
他没睁眼,只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露出半张带着睡意的脸。
阿桃刚要去应门,廊下突然传来脚步声,比方才更沉,像有铁靴碾过青石板。
是我。
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沙哑。
陈闲这才慢悠悠撑开眼,就见墨千影立在门槛处,晨雾从他身侧漫进来,模糊了他往日里总挂着笑的眉眼。
这位昔日的赌坊主人此刻垂着手,玄色衣摆沾着露水,连腰间的玉牌都没系正。
墨掌柜这是?陈闲打了个哈欠,手在桌上摸索着茶盏——阿桃早给他温好了,杯壁还带着暖意。
墨千影往前走了两步,鞋跟磕在青砖上发出轻响。
他忽然攥紧袖口,指节泛白:我昨晚想了很久。
陈闲啜了口茶,茶汤里混着点槐花香——是阿桃今早新采的,哦?
你说我赌的不是命,是悔恨。墨千影抬头,眼底血丝密布,从前我总觉得,把那些沉迷赌局的人困在幻境里,是替他们受了业火。
可方才看见九冥的伤......他喉结动了动,我才明白,我是在拿别人的痛,赎自己的罪。
陈闲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桌面:那你打算怎么赎罪?
墨千影没答话,从怀里摸出枚青铜令牌。
令牌边缘刻着幽冥殿特有的勾魂纹,正面魇字已经磨得发暗。
他将令牌轻轻放在桌上,青铜与木桌相碰,发出当啷一声:这是我当年在幽冥殿当值时的令符。
我走的时候没敢烧,总想着......他自嘲一笑,总想着还有回头路。
宿主注意!符娘的声音突然在识海里炸响,阴符牌嗡地震了震,令牌里有段记忆封印!
我感应到轮回盘碎片的气息了!
陈闲挑了挑眉,伸手去碰令牌。
指尖刚触到青铜,就见一道幽光窜进眉心——是座浮在冥河上的殿宇,檐角挂着人皮灯笼,匾额上轮回司三个血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原来这赌坊的地脉,正好压着幽冥核心裂隙的入口。陈闲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墨掌柜,你这赌场可不止是赌场啊。他忽然笑起来,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既然要赎罪,不如跟我混?
我这样的叛徒......墨千影瞳孔微颤。
幽冥睡神麾下,陈闲眨眨眼,欢迎一切迷途知返的家伙。
话音未落,后堂传来咔啦一声。
众人转头,就见那具立在墙角的骷髅将军正缓缓直起腰。
他腰间锈迹斑斑的骨剑当地坠地,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点幽蓝鬼火:愿随新主,重塑往昔之过。
墨千影愣住了。
他望着那具曾被自己用魇术禁锢百年的骸骨,喉间发紧。
骷髅将军的头骨微微转动,像在对他颔首——那是幽冥旧部特有的军礼。
好。墨千影深吸一口气,伸手将令牌推到陈闲面前,我跟你走。
阿桃悄悄扯了扯陈闲的衣袖,指了指窗外。
崔文远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见被发现了,麻溜地闪进来:东家,小白说赌坊的招牌该换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木牌,新漆的梦中赢庄四个大字还沾着木屑,我跟小白合计着,往后这儿就当咱冥吏偷懒联盟的情报站,您看行不?
行啊。陈闲伸了个懒腰,崔叔盯着账,小白管着茶——可别学我偷懒,该记的账得记清楚。
符娘突然戳了戳他的识海:宿主,轮回盘碎片的气息比之前强了十倍。
陈闲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嘴角勾起抹笑:那就别让它等太久。
启程时,阿桃抱着包袱走在最前,符娘的阴符牌在陈闲腰间泛着暖光。
墨千影落在最后,他走两步便回头望一眼。
晨光里,梦中赢庄的招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魇君赌坊的旧痕。
从今往后,他轻声说,我不再是魇君,而是墨千影。
陈闲没接话,只抬头看了看天。
远处鬼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嚎,像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云层。
游魂们从房檐下、草窠里钻出来,不安地飘来飘去。
崔文远的传讯符唰地烧着了,灰烬落在陈闲脚边,显出几个模糊的血字——
鬼市深处......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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