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泼在宣纸上的朱砂,正顺着裂开的缝隙往地下淌。
陈闲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向来觉得疼了喊、怕了躲才是正经道理,可这会儿阿桃攥着他袖子的手凉得像冰碴子,金鳞婆婆的血玉在怀里烫得发慌,连卖糖葫芦的崔文远都举着竹篓挡在他跟前,竹枝扎得掌心冒了血珠。
咔嚓——
青石板终于撑不住,裂开条能塞进半块砖的缝。
阴风裹着腐叶从底下钻出来,刮得陈闲眼皮直跳。
他眯眼往缝里看,只瞧着黑黢黢的深处有团暗红在翻涌,像被搅乱的血池。
母亲......我终于能为你重塑魂魄。
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子在磨骨头,陈闲抬头,就见白烬踩着裂缝站在半空。
这小子往日总裹着灰扑扑的旧棉袄,这会儿周身缠着扭曲的阴火,半边脸是活人皮肤,半边却裂成白骨,眼眶里的鬼火直往陈闲这儿窜。
疯得够彻底。陈闲扯了扯嘴角,把阿桃往崔文远身后推,小桃儿捂耳朵,婆婆攥紧血玉,文远......他瞥了眼竹篓里的糖葫芦,实在不行拿山楂核砸他,酸不死也膈应死。
玄武突然发出闷雷似的低吼。
陈闲转头,就见石龟前爪扒地,龟壳上的符文烧得通红,可刚窜出去两步就砰地撞在无形屏障上,龟壳都撞出道白印子。
老玄?陈闲小跑过去拍龟背,掌心能摸到滚烫的温度,咋还让人截胡了?
冥气......屏障。玄武的声音像砂纸擦石头,那裂隙连的是幽冥核心,他借了轮回道的力。
陈闲手指顿住。
他想起义父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守夜人守的不是鬼市,是阴阳界的缝。
那缝要是裂了,人间变阴曹,鬼域成活狱。
现在这缝就在脚底下,正嘶啦嘶啦往大了扯。
阿桃。陈闲喊了声,小丫头立刻从崔文远身后探出头,眼尾还挂着泪珠子,去把我包袱里的养魂丹全掏出来,给老玄喂两颗。他又冲金鳞婆婆笑,婆婆的血玉借我使使?
拿稳了。婆婆把血玉塞进他手心,金鳞在月光下泛着血丝,这是我那死鬼老头从忘川底捞的,镇得住怨气。
陈闲把血玉往袖口里一塞,抬头望白烬。
那小子正张开双臂,无数阴魂被裂隙吸得直打转,像被风吹散的纸钱。
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女鬼擦着陈闲耳边飞过,指甲抠进他肩膀,疼得他倒抽冷气——不是疼,是气:老子昨天还喂你糖葫芦来着!
系统。他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盘起腿,这次真不是摸鱼。
识海里嗡地响了声。
陈闲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阿桃攥着养魂丹往玄武嘴里塞,小丫头的眼泪滴在龟壳上,滋滋冒起白烟。
意识坠入混沌时,他听见系统提示音:检测到极端冥气波动!
是否启动幽冥沉眠模式?
启动。陈闲在心里骂,早该升级了,老子上个月在乱葬岗睡三天都没见你动静。
再睁眼时,四周是灰蒙蒙的雾气。
正中央悬浮着柄锁链,链环上刻满蝌蚪似的鬼文,最顶端的锁头突然睁开一双眼——是个穿白衣的女子,长发垂到脚面,眼神冷得能冻住鬼火。
你唤我链姬,幽冥锁链之灵。她声音像冰锥敲棺材板,此链可封裂隙,可缚执念。
陈闲蹲下来戳锁链:能捆人不?
那小子跟疯狗似的,我怕他挠我。
链姬的目光扫过裂隙方向:可。
但需你以神魂为引。她抬手,锁链唰地缠上陈闲手腕,会疼。
疼就喊呗。陈闲咧嘴笑,我义父说,疼了不喊的是傻子,喊完接着躺的才是聪明人。
现实里,陈闲猛然睁眼。
手腕上的锁链泛着幽蓝寒光,顺着他指尖噌地窜出去,眨眼就缠上白烬腰腹。
哎哎哎!陈闲拽了拽锁链,像拽着串大闸蟹,你以为就你有妈?
我阿桃还天天给我缝符袋呢!
白烬的白骨脸崩出裂纹,鬼火噗地灭了半盏:幽冥锁链......怎么会在你手里?!
链姬的声音在陈闲识海响起:引裂隙阴气入链。
陈闲感觉有根冰针从后颈扎进脑子,疼得他直抽抽。
锁链却像活了似的,哗啦啦往裂隙里钻,链环上的鬼文开始发光,每道光是根钉子,把裂缝往小了挤。
孩子...
虚弱的女声从裂隙里飘出来。
陈闲看见道半透明的影子,穿着褪色的宫装,正抚着白烬的脸——是冥妃残魂,他上个月在破庙捡的,当时只剩指甲盖大的魂体。
白烬的鬼火剧烈晃动,活人那边的脸突然淌下血泪:娘!
我找了你三百年......
放下吧......冥妃残魂伸手,指尖碰到白烬的刹那,像春雪碰着太阳,娘的命数早尽了,你这样......娘心疼。
锁链突然收紧。
白烬惨叫一声,被拽得直踉跄。
陈闲咬着牙拽锁链,额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滋地冒起青烟:听见没?
你娘让你躺平!
最后咔的一声,裂隙合上了。
陈闲扑地栽倒,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直哼哼。
阿桃哭着扑过来,拿袖子给他擦汗;崔文远手忙脚乱地扶他,竹篓里的糖葫芦撒了一地;玄武凑过来,龟壳蹭他手背,温温的。
这觉......陈闲吸了吸鼻子,闻见阿桃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小丫头总在符袋里塞檀香,说能驱邪,比在义夫的破庙里睡草垛还累。
链姬的声音突然轻了些:初次使用需耗神魂,下次......
没下次了。陈闲翻了个身,把脸埋在阿桃腿上,再这么累,老子明天睡他个三天三夜,谁喊都不醒。
天色还没亮。
鬼市入口的灯笼忽明忽暗,照出两道黑影。
左边那个穿黑衫,手里的哭丧棒坠着白纸花;右边那个更矮些,红帽子压得低低的,脚尖点地,像片飘着的叶子。
无常大人?崔文远颤巍巍地指过去。
陈闲眯眼望过去,只来得及看见黑衫人举起哭丧棒,棒头的铜铃叮铃一响——
睡够了?
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冻得陈闲后脖子直冒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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