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西头的狗吠从后半夜就没停过。
陈闲裹着薄被翻了个身,鼻尖还萦绕着阿桃刚煮好的桂花粥香气,窗棂却被拍得哐哐响。
他睫毛动了动,抬手摸向床头的铜铃——那是阿桃专门给他做的“防打扰神器”,按理说镇民没紧要事不敢来敲守夜人院门。
“主人!王屠户家的二娘子在外面哭呢!”阿桃的鬼火从门缝里钻进来,飘到床头时只剩豆粒大,“她说西头张铁匠家一家三口昨儿个全没了,院里留了满地血脚印,跟被鬼拖走的似的!”
陈闲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声音闷得发黏:“没了就没了呗,阳间生老病死,阴间轮回转圈,急什么?”
“可镇民们都堵在门口了!”阿桃急得鬼火忽明忽暗,“说张铁匠家小儿子才三岁,昨儿还在巷口啃糖人呢……”
陈闲终于掀开被子坐起来,揉着乱蓬蓬的头发。
窗外传来妇人抽噎声,夹杂着几个粗汉的闷喝:“守夜人呢?吃阴司饭不办阴司事?”他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旧青衫套上,突然瞥见床头闪着幽光的青铜令牌——陆判给的“阴司编外令”正躺在桂花糖纸堆里,边角还沾着点糖渣。
“阿桃,把令牌擦干净。”陈闲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往门口走,“咱们新官上任,总得烧把火不是?”
院门外挤了二十来个镇民,王屠户媳妇眼睛哭成桃儿,见陈闲露面立刻扑过来:“陈爷!您可得救救西头——那血脚印从堂屋直铺到后墙根,墙头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布!”
“救?”陈闲靠在门框上,拇指摩挲着掌心的令牌,“我倒是想救,可守夜人又不是阎王爷,能把鬼从阴间揪回来?”他忽然提高嗓门,“不过嘛……”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青铜令牌嗖地飞上天。
月光突然暗了几分,冷风裹着纸钱味灌进巷子,十道黑影“咚”地砸在青石板上——为首的阴将甲胄生光,腰间锁链哗啦作响,其他阴兵手持哭丧棒,面无表情地排成两列。
镇民们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胆小的往后缩,王屠户媳妇直接晕了过去。
“属下阴司鬼差张九,奉编外令前来听候调遣。”为首阴将单膝跪地,头盔下的脸泛着青灰,“守夜人有何差遣?”
陈闲搬了把竹椅坐在台阶上,翘起二郎腿:“西头张铁匠家闹鬼,你带弟兄们去查查。”他指节敲了敲椅背,“查清楚是孤魂野鬼作祟,还是怨尸害人,完事儿回来跟我汇报。”
“这……”张九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守夜人不亲自去?”
“我去干嘛?”陈闲从兜里摸出颗桂花糖抛进嘴,“你们阴司的人,查阴事不是更利索?”他歪头笑,“难不成陆判没教过你们?编外守夜人嘛,就是负责躺平指挥的。”
张九喉头动了动,到底没敢反驳,冲身后阴兵一挥手:“走!”
阴兵们刚转过街角,陈闲就打了个响指。
阿桃立刻端来新熬的桂花粥,玄武从廊下慢悠悠爬过来,龟壳上还沾着今早晒的干鱼——这老龟最近迷上了偷阿桃的菜干。
链姬的锁链从他袖中滑出,在地上画出个“?”。
“急什么?”陈闲舀了口粥,“阴兵办事,咱们歇着。”他瞥了眼院外逐渐散去的镇民,突然压低声音,“再说了……系统签到点在张铁匠家后巷的老槐树下,等他们折腾完,我去补个觉正好。”
是夜三更,陈闲正窝在摇椅上打盹,阿桃突然从门外“飘”进来,鬼火几乎要灭:“主、主人!西头那边动静大得离谱!阴兵把张铁匠家的屋顶掀了!”
“掀屋顶?”陈闲眼皮都没抬,“漏雨了让他们赔瓦。”
“不是漏雨!”阿桃急得原地转圈,“他们跟个红眼睛的怨尸打起来了!那东西力气大得很,把八仙桌都掀了!隔壁李婶起夜上茅房,正好撞见,现在吓晕在墙根儿呢!”
陈闲终于坐直身子,摸出块阴差欠条——这是系统奖励的好东西,阴司认证,能抵银钱。
他随手抛给阿桃:“拿这个去李婶家,就说阴司赔五两银子压惊。”又躺回去,“至于屋顶……让张九记在阴司公账上,回头找陆判报销。”
阿桃捏着欠条飘出门,锁链突然缠住陈闲的手腕。
链姬的器灵显出身形,冰着脸:“你就不怕阴兵办砸了事?”
“砸不了。”陈闲闭着眼笑,“张九是陆判手下的老人,分寸拿捏得准。再说了……”他拍了拍腰间的锁链,“你这高阶灵器在,真出大问题,你不得自己蹦跶着去救场?”
链姬的脸更冷了,锁链“唰”地缩回袖中。
次日清晨,陈闲刚喝完第三碗粥,院外就传来甲胄碰撞声。
张九带着阴兵走进来,头盔上沾着草屑,胸甲裂了道缝,哭丧棒上还挂着半片红布。
“回守夜人,那是具难产而亡的怨尸。”张九声音发闷,“生前被丈夫浸了猪笼,怨气缠上张铁匠家——他家小儿子的生辰八字正好和她夭折的孩子犯冲。”
“解决了?”
“锁进无常司的魂棺了。”张九欲言又止,“只是……张铁匠家的屋顶……”
“阴司报销。”陈闲挥挥手,“李婶的五两银子可收到了?”
“收到了。”张九低头,“她儿子还说要给阴司送面‘除鬼扶民’的锦旗。”
陈闲笑出了声:“不错,挺会来事儿。”他站起身伸懒腰,“没别的事就回吧,下次再召你们,带两坛阴司的桂花酿——陆判上次没喝着,我替他尝尝。”
阴兵们鱼贯而出,张九走到门口又回头:“守夜人,您这……”
“躺平式管理。”陈闲冲他眨眨眼,“阴司不是讲究效率吗?我这效率多高,躺椅上就把事儿办了。”
张九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跟着队伍消失在巷口。
阿桃收拾着碗碟,小声道:“主人,他们好像不太服气。”
“不服气才对。”陈闲望着院外渐亮的天色,摸出怀里的编外令,指腹蹭过玄鸟衔珠的纹路,“阴司那帮老古板,哪见过躺着就能办事的守夜人?”
他信步走出院门,晨雾还没散,青石板路上却没了往日的热闹。
卖豆腐的老张头蹲在街角抽旱烟,烟锅子闷得发红;挑水的刘二柱盯着井里的倒影,半天没动;连平时追着鸡跑的黄狗都蔫头耷脑,趴在墙根儿打蔫。
陈闲的脚步顿了顿。
风卷着雾从西头吹过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血锈味。
他眯起眼,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
“阴司编外令在手,阴兵随叫随到……”他望着远处被雾裹住的老槐树,喃喃自语,“可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办事?”
晨雾里,不知谁家的窗棂“吱呀”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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