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装睡破梦照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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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未散时,陈闲蹲在青石板路边的石墩上,拇指碾着阿桃递来的桂花糖纸。

他望着斜对面卖豆腐的老张头——那老头本该扯着嗓子喊“嫩豆腐嘞”,此刻却抱着烟杆,火星子在雾里明灭,活像坟头飘着的鬼火。

“又三个。”阿桃缩在他肩头,发梢沾着晨露,声音轻得像片被风卷走的槐叶,“王二家媳妇说,半夜梦到烽火烧红天,有穿铠甲的大将军跪在焦土里哭。刘婶家小子更邪乎,说那将军冲他喊‘莫要放毒士入营’,吓得他从炕上滚下来,额头磕出个青包。”

陈闲把糖纸揉成团弹进阴沟,后槽牙咬着糖块发出“咔”的轻响。

他摸出腰间的残魂牌——赵无疆的名字刻在檀木上,此刻正微微发烫,“赵烈,你家老将军最近动静不小?”

蹲在墙根的玄甲阴将直起身子,锁链在甲胄下叮当作响:“属下守夜时见残魂牌震了三回,每次都在丑时三刻。”他喉结动了动,“像……像在挣扎着要冲出来。”

陈闲突然笑出声,指尖敲了敲残魂牌:“合着我这阴将残魂,半夜不睡觉搞行为艺术呢?”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冲趴在地上打盹的玄武抬抬下巴,“走,去他旧坟转转。那地儿我还没签过到,指不定能摸点好东西。”

山道上的雾比镇里浓,像团化不开的浆糊。

玄武驮着他慢悠悠往上挪,石壳子蹭过路边野棘发出“刺啦”声。

转过第三个山弯时,斜刺里窜出个白胡子老头,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扒住龟背。

“陈小爷!”魏老头喘得像破风箱,腰间挂的酒葫芦晃得叮当响,“这山梁子上的赵将军墓碰不得!当年他战死时,血把半座山染成红的,后来成了血尸,见人就咬——我亲眼瞅着他掀翻张猎户的板车,肠子拖了二里地!”

陈闲歪头看他,脚指头在鞋里动了动:“魏叔,您上个月还说赵将军是大英雄,带头给新修的土地庙捐香火钱呢。”

“那是没闹鬼的时候!”魏老头急得直跺脚,酒葫芦“啪”地摔在地上,酒液混着晨露渗进土缝,“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瞅见山梁子上有红光!像将军的盔甲在烧!”他突然抓住陈闲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听叔一句劝,这事儿……”

“谢了啊。”陈闲抽回手,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塞过去,“买壶新酒,别总喝闷酒。”他拍了拍玄武,石龟闷吼一声,驮着人碾过魏老头脚边的酒葫芦,“吱呀”碾出道白印子。

魏老头的喊叫声被雾吞了一半,陈闲听见半句“作孽哟”,便没了下文。

他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墓碑——“赵无疆之墓”五个字被雷劈过,“疆”字缺了半边,像道狰狞的伤口。

墓门是块青石板,结着层黑黢黢的苔藓。

陈闲单脚一踹,“轰”的一声,石板砸进墓室,扬起的尘土里飘着股腐木混着铁锈的腥气。

他摸着黑跳进去,踢开脚边半截朽木,直接往地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阿桃,掐着时辰呢?一刻钟一到喊我。”

“主、主人!”阿桃飘在他头顶,发梢都在抖,“这棺材板儿还没盖严呢!您、您躺的地儿……”

“躺哪儿不是躺?”陈闲闭着眼笑,“系统又不挑地儿。”他话音刚落,熟悉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

【检测到灵异地点:血尸将军旧墓(怨气浓度:★★★★)】

【触发躺平签到条件:闭眼1刻钟】

【签到成功!

获得:魂镜·照妄(中品灵器,可映照阴魂执念,解析怨气结构)】

陈闲猛地睁眼,掌心多了面青铜镜。

镜面蒙着层灰,却在他指尖拂过的瞬间亮起来,映出个扎双髻的小姑娘,正鼓着腮帮子瞪他:“谁呀!睡得正香呢!”

“镜娘?”陈闲翻个身坐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镜面,“系统说你能照阴魂执念?”

“本姑娘是魂镜器灵!”镜娘叉着腰,发间的小红绸子晃了晃,“睡了五百年,头回被人从灵墟里挖出来。要不是看你身上有阴司编外令的味儿……”她突然凑近镜面,“哎?你怀里那残魂牌——是赵无疆?”

陈闲把残魂牌拍在镜面上。

赵无疆的残魂“唰”地冒出来,玄甲上还凝着暗红血渍,瞪着镜娘吼:“何方妖物!”

“哟,脾气倒冲。”镜娘打了个响指,镜面泛起水纹,“让你看看自己的破事儿。”

陈闲眼前一花,被拽进段模糊的记忆里——

黄沙漫过天际,赵无疆的玄甲染满血,他单膝跪在焦土上,怀里是具穿青衫的尸体。

那人身后插着根淬毒的羽箭,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

“毒士……”赵无疆的声音像刮过刀石,“我守了七天七夜的粮道,你竟用童子血引我军入伏……”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尖抵住毒士咽喉,“说!谁派你来的?”

毒士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赵将军,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护得家国周全?等你化成白骨,你的百姓会在你坟头撒尿,骂你是吃人的血尸——”

“住口!”赵无疆挥剑斩下他头颅,可毒士的笑声还在耳边炸响,“他们怕你!怕你死后还护着疆土!所以要挖你的坟,挫你的骨!”

画面骤转。

百年后的雨夜,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冲进墓室,铁锹砸在棺材板上“哐哐”响。

赵无疆的残魂在棺中剧烈震动,听见有人骂:“这老东西害我家娃生病,砸了他的棺材!”

“够了。”陈闲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幻象消散,“他执念的根儿,是以为现在的人还把他当敌人?”

镜娘托着腮点头:“他残魂里缠着两股怨气——一股是恨毒士毁他清誉,一股是怕百姓厌他。你看这……”她指尖划过镜面,浮现出团纠缠的黑雾,“这团红的是对毒士的恨,蓝的是对百姓的惧,绞在一块儿,可不就总想着‘冲出去杀人’?”

赵无疆的残魂蔫了,玄甲上的血渍淡了几分:“我……我真不是要害那些村民?”

“你当你梦里的烽火是真的?”陈闲掏出张空白符纸,在掌心搓了搓,“镜娘,能把这两股怨气的结构拆了吗?我画张解怨符试试。”

“成!”镜娘打了个响指,黑雾“唰”地被拉成细线,在陈闲眼前交织成张符文网,“照着画,错一笔就炸符。”

陈闲舔了舔笔尖,手腕稳得像块石头。

他从前总嫌画符麻烦,此刻却盯着那团黑雾,莫名想起今早老张头蔫头耷脑的模样——这老东西平时总爱摸他的玄武壳子,说“石龟镇宅”。

符纸完成时,天已经擦黑。

陈闲在院里摆了七盏引魂灯,灯芯浸着牛眼泪,火苗泛着幽蓝。

他拍了拍赵无疆的残魂牌:“进去吧,我带你走趟幻境。”

赵无疆的残魂刚飘进灯阵,陈闲便捏碎了解怨符。

蓝火“轰”地窜起三尺高,裹着残魂钻进他眉心。

陈闲眼前一片血红。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玄甲,腰间悬着带血的剑。

远处传来喊杀声,他提着剑冲过去,砍翻一个又一个穿青衫的人——和记忆里的毒士同一款式。

“将军!”陈闲听见自己喊,可声音是赵无疆的,“前面是毒士的营帐!”

他挥剑劈开帐帘,却在看清帐中之人时愣住——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抱着本《论语》发抖,袖口沾着墨迹,哪有半分毒士的狠劲?

“你……你不是!”赵无疆的声音在陈闲识海里炸响,“毒士是白胡子老头!是他害我军!”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陈闲扯下少年的青衫,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现在穿青衫的,大多是读书的娃。你看这——”他指着少年腰间的玉佩,“刻着‘青河镇’,是镇东头王秀才家的小子。”

赵无疆的残魂在陈闲识海里剧烈震动,像团要散的烟:“那……那我昨夜梦里的百姓,躲着我跑,是因为怕我?”

“他们怕的是血尸,不是你。”陈闲摸出块桂花糖,塞进少年手里,“你看,现在的人会给守墓的老兵送酒,会给土地庙捐香火钱。你护过的疆土,现在的人过得挺好。”

幻境突然消散。

陈闲踉跄两步,扶住院中的老槐树。

赵无疆的残魂飘在他面前,玄甲上的血渍褪得干干净净,单膝跪地:“属下愚钝,错把恩人当仇敌。往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桃从屋檐上飘下来,手里端着碗银耳羹:“主人,您额角出汗了。”她用帕子给他擦脸,“镜娘说您刚才在幻境里跑了十里地呢。”

陈闲接过碗喝了口,甜得眯起眼。

他望着掌心的魂镜,镜面映出自己的影子,却在边缘晃过道蓝光——像是系统提示的残影。

“系统奖励越来越精准了。”他对着镜子喃喃,“赵无疆的事儿,它早就在签到时给了魂镜;村民的噩梦,它让我刚好在旧墓触发任务。”他指尖敲了敲镜背,“它到底……知道多少我没琢磨明白的事?”

夜风卷起几片槐叶,掠过他肩头。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颤。

陈闲把魂镜收进怀里,突然笑出声:“管它呢,反正躺着就能解决麻烦。”他伸了个懒腰,“阿桃,明早多熬锅粥,我得补补——刚才在幻境里跑饿了。”

阿桃抿着嘴笑,飘去厨房添柴火。

赵无疆的残魂规规矩矩立在墙角,玄甲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陈闲躺在躺椅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张九说的“躺平式管理”——看来这管理,还真得躺着才能管明白。

他闭上眼,系统提示声适时响起——

【检测到宿主化解重大怨气危机】

【额外奖励:幽冥睡神祝福(夜间睡眠质量 30%,神魂凝练速度 10%)】

陈闲勾了勾嘴角,翻了个身。

槐叶落在他脸上,他也懒得挥,反正明早阿桃会帮他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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