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的鞋底碾过半块焦黑的瓦当,火星子“噼啪”炸在裤脚。
祖坟地的柏树林近在咫尺,可那团血红色的尸气却像张无形的网,压得人胸口发闷。
刘铁匠的玄铁锤在掌心转了个花,铁柄上还沾着血尸的黑垢,“小闲,那尸王就立在我赵家祖坟的最高处——”他话没说完,林梢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三人同时抬头。
月光被染成诡异的猩红,最中间那通刻着“赵门无疆之墓”的青石碑上,立着具遍体血痂的尸身。
它穿着腐烂的玄铁铠甲,腰间还挂着半柄断剑,眼眶里的幽火比血月更灼人。
在它背后,密密麻麻的阴兵列成方阵,锈迹斑斑的刀枪尖儿上,凝着滴滴黑血。
“吼——”
阴兵阵里滚出一声低吼,像千万人同时擂响牛皮鼓。
阿桃的魂体“唰”地缩进陈闲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哆嗦:“主、主人……我们真的要上去吗?”她的声音细得像蚊鸣,尾音还带着哭腔。
陈闲没答话。
他盯着血尸腰间那半柄断剑——和刘铁匠说的赵将军生平佩刀“定北”纹路分毫不差。
夜风卷起尸气,他忽然闻到股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胃里直犯恶心。
可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掌心摄魂铃的震颤——陈二嫂的尖叫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快退!那底下埋着百八十号冤魂,全被这尸王拿怨气养着!”
陈闲蹲到半人高的断墙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养魂丹葫芦
“我在乱坟岗那睡了一刻钟,系统就给了张驱鬼符。”陈闲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扫过阴兵阵里摇摇晃晃的火把,“现在这地儿,比乱坟岗邪乎十倍。”他突然扯了扯阿桃的衣袖,“阿桃,等会儿你用魂体引开左边那队阴兵,刘叔拿玄铁锤砸右边的旗——那旗杆上缠着活人的头发,是镇尸阵的眼。”
“那你呢?”阿桃从他后颈探出头,魂体上还挂着刚才被阴风吹散的碎磷片。
陈闲咧嘴笑了,露出颗虎牙:“我躺会儿。”
话音未落,他已经直挺挺躺倒在断墙后的泥地上。
阿桃急得魂体都虚化了半截:“主人!这是战场啊!那些阴兵的刀——”
“嘘。”陈闲闭紧眼,把鱼干味儿的口水咽回喉咙里,“系统说过,在灵异之地闭眼躺一刻钟必给好东西。上回在凶宅签到得了养魂丹,再上回在义庄……”他没说下去。
机械音在识海里炸响时,陈闲差点没绷住笑。
【检测到宿主处于灵异之地(千年凶坟·镇尸阵核心),开始签到……签到成功!
奖励:封魔钉×1(可镇压阴邪,钉入魂体则受宿主掌控)、阴将残魂·韩烈×1(百年前幽冥司阴将,残魂保留八成战力)】
他睁眼时,掌心多了枚幽蓝的钉子,表面缠着细若游丝的金线。
与此同时,左侧空气突然泛起涟漪,个穿玄色甲胄的身影从中踏出。
那人面容模糊,唯剩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盏不熄的幽冥灯:“吾主何在?”
“在这儿。”陈闲翻身滚到断墙另一侧,封魔钉被他攥得发烫,“韩烈是吧?帮个忙——”
话音戛然而止。
赵无疆的血尸已经跃下石碑,带起的风掀翻了三排阴兵。
它的指甲足有半尺长,泛着淬毒的青黑,直朝着陈闲面门抓来。
陈闲本能地侧滚,后腰重重撞在断墙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可那指甲还是擦着他耳尖划过,扯下缕头发——焦糊味儿混着尸臭,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吼!”
血尸的吼声震得柏树枝叶簌簌往下掉。
陈闲咬着牙爬起来,封魔钉被他捏得几乎要扎进掌心。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钉入魂体”四个字,突然扯开嗓子喊:“韩烈!引它转身!”
阴将残魂的刀出鞘时,带起道冷光。
韩烈的身影快得像道黑烟,瞬间绕到血尸背后,玄铁刀重重劈在它后颈。
赵无疆吃痛,果然转身。
陈闲趁机扑上去,封魔钉对准它心口狠狠扎下——
“嗤!”
钉子没入血肉的瞬间,血尸发出比刚才更凄厉的哀嚎。
它周身的黑气突然翻涌,像煮沸的墨汁,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有被砍断四肢的士兵,有被剥了皮的妇人,还有个抱着襁褓的小娃娃,正张着没牙的嘴哭。
陈闲这才看出这分明是赵无疆的执念太深阴魂成煞,脱离了尸身又以这鬼气凝聚了这具血尸肉身。只是现在收集的阴气还太少恢复不了他生前的样子。
陈闲被这股气浪掀得撞在墙上,额头磕出个包。
他听见韩烈在喊:“这些是被它吞噬的冤魂!封魔钉在抽它的怨气!”
赵无疆的动作慢了。
它原本猩红的眼眶里,幽火忽明忽暗,像要熄灭的油灯。
韩烈的刀再次劈下,这次直接砍进它左肩,黑血“咕嘟咕嘟”往外冒。
血尸突然低头,盯着心口的封魔钉,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竟像是在说话。
“此人气运非凡。”韩烈不知何时站到陈闲身侧,玄铁刀上还滴着黑血,“血脉中有冥司印记——是幽冥司认可的守夜人。”他转头看向陈闲,模糊的面容突然清晰了一瞬,“它在犹豫。”
陈闲抹了把额角的血,发现自己手在抖。
他盯着还在挣扎的血尸,赵无疆的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把青石板都抓出五道沟。
刚才那股掀翻他的气浪弱了,可血尸的喉咙里,还在发出压抑的低吼,像头被拴住却不肯服软的恶狼。
“看来这钉子不是白给的。”陈闲扯了扯沾血的衣领,笑得有点发颤。
他瞥见刘铁匠举着玄铁锤冲过来,阿桃正指挥着几个刚从阴兵阵里逃出来的野鬼去拽尸王的腿。
可赵无疆的动作虽慢,那身铁甲还是硬得像块石头——刘铁匠的铁锤砸在它胳膊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月光突然暗了暗。
陈闲抬头,发现血尸背后的阴兵阵又开始移动了。
那些原本东倒西歪的阴兵重新排好队,锈刀的刀尖齐刷刷对准陈闲。
赵无疆的眼眶里,幽火重新亮了起来,比刚才更盛。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陈闲心口的封魔钉,喉咙里滚出两个模糊的字:“……取……”
“主人!”阿桃的尖叫刺穿耳膜。
陈闲这才发现,封魔钉的幽蓝光芒正在变弱,金线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正一截截断裂。
赵无疆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胸口,黑血顺着封魔钉的钉身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烟。
“韩烈!”陈闲握紧摄魂铃,铃身烫得几乎要烧穿他的掌心,“帮我按住它!”
阴将残魂的刀再次出鞘。
可赵无疆突然甩动胳膊,把韩烈撞出三丈远。
它的动作越来越快,指甲在封魔钉周围划出血痕,嘴里发出类似喘息的声音。
陈闲看着那钉子,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可镇压阴邪”——原来不是彻底封印,是需要持续的压制?
“刘叔!砸它膝盖!”陈闲抄起地上的桃木剑,符纹这会儿亮得刺眼,“阿桃!用养魂丹引那些冤魂!它们恨这尸王,肯定肯帮忙!”
他往前冲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阿桃带着哭腔的应和声,还有刘铁匠粗重的喘息。
赵无疆的吼声震得他耳朵发疼,可他盯着那枚正在变弱的封魔钉,突然想起义父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守夜人躺得再平,该硬的时候也得硬。”
封魔钉的金线彻底断了。
赵无疆的手已经扣住钉子尾部,正缓缓往外拔。
陈闲的桃木剑刺进它手背的瞬间,血尸突然转头,幽火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可手里的剑却稳得不像话——这是系统被动凝练神魂的好处,他想。
“想拔?”陈闲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出白牙,“没那么容易。”
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的摄魂铃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响。
陈二嫂的厉鬼尖叫着冲出来,张牙舞爪扑向赵无疆的后颈。
血尸吃痛,手一抖,封魔钉“当啷”掉在地上。
陈闲趁机扑过去,手指刚碰到钉子,就听见头顶传来破风之声——
赵无疆的指甲已经刺穿了他的左肩。
剧痛让陈闲眼前发黑。
他咬着牙抓住封魔钉,用尽最后力气重新扎进血尸心口。
这次钉子没入三寸,金线“唰”地重新爬满钉身,比刚才更亮。
赵无疆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怒吼,周身的黑气突然全部涌进钉子,连背后的阴兵阵都开始溃散。
陈闲顺着血尸的腿滑坐在地,左肩的血浸透了半件衣裳。
他盯着还在挣扎的赵无疆——它的指甲还插在他肩膀上,可动作已经慢得像被抽了筋。
韩烈的刀架在它脖子上,刘铁匠的玄铁锤正砸向它的膝盖,阿桃带着那群冤魂,正用指甲抓它的脸。
“呼……呼……”陈闲喘着粗气,扯下衣角胡乱裹住伤口。
他望着还在低吼的血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哪是镇压,分明是给它上了道枷锁。
金线还在和黑气较劲,封魔钉的幽蓝光芒忽明忽暗,像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主人……”阿桃飘过来,用半透明的手帮他按住伤口,“它……是不是快不行了?”
陈闲没说话。
他盯着赵无疆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那里面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他说不上来的情绪。
血尸的喉咙里还在发出低吼,可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兽类般的嘶吼,更像……挣扎着要说什么。
月光重新亮起来时,陈闲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
他这才发现,天快亮了。
赵无疆的指甲缓缓从他肩膀抽离,带起串血珠。
它低头盯着心口的封魔钉,突然抬起手,按在钉子上。
“……守夜人……”它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你且记着……这钉……锁得住我一时……锁不住我一世……”
话音未落,血尸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
它的铠甲碎成铁屑,皮肤化作飞灰,只剩下副白骨,直挺挺跪在青石碑前。
封魔钉“叮”地掉在骨堆里,幽蓝光芒彻底熄灭。
陈闲撑着桃木剑站起来,左肩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刘铁匠跑过来扶住他,玄铁锤上还沾着黑血:“小闲,这……这就完了?”
“没完。”陈闲弯腰捡起封魔钉,钉子上还沾着血尸的黑垢,“它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他抬头望向逐渐散去的阴兵阵,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这钉子只能锁它一时。等怨气攒够了……”
他没说下去。
阿桃的魂体突然剧烈颤抖,指向白骨堆:“主人!它的头骨……在发光!”
陈闲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赵无疆的头骨里,隐约有团红光在闪烁,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那光越来越亮,透过白骨的缝隙漏出来,把地面照得一片猩红。
“这是……”刘铁匠的玄铁锤“当啷”掉在地上。
陈闲盯着那团红光,突然想起摄魂铃里陈二嫂的尖叫——“那底下不止赵将军!”他握紧封魔钉,发现钉子又开始发烫,金线重新爬了出来。
东边的天空泛起第一缕阳光时,那团红光“轰”地炸开。
陈闲被气浪掀得撞在柏树上,眼前一黑。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听见韩烈的声音:“吾主!那是……”
后面的话被黑暗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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