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太宗诏立明堂 规制争议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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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李世民下诏建立明堂,用来祭祀天地神灵、举行重大典礼、颁布教令和施行教化。至于明堂的设计命儒生讨论并给出建议。

太子中允孔颖达听到儒生建议后,认为大多意见违背旧制,上表说:

“臣曾查阅以前的诏敕,依据礼部尚书豆卢宽、国子助教刘伯庄等人的商议,认为应从昆仑道上层祭天。后来又查找后续的诏敕,说要修建左右阁道,登上楼去设祭。我谨按六艺群书、百家诸史记载,都是说基上面叫堂,楼上面叫观,没有听说在重楼之上还有叫堂的名称。《孝经》说:‘在明堂祭祀文王。’没有说‘明楼’‘明观’,其意义是一样的。再说明堂是仿效天的,圣王以此表示节俭,有的用蒿草做柱,用茅草做盖。虽然古今制度不同,不能总是这样,但还是要依据大典,以朴素为贵。所以坐席只用秸草编织,器具只用陶匏,用茧栗来表示诚心,穿大裘以训示节俭。

如今如果建造飞楼架道,绮丽的楼阁高耸入云,考查古人的文章,实在令人疑虑。按《郊祀志》记载,汉武帝明堂的制度,四面没有墙壁,上面用茅草覆盖,在上面祭祀五帝,在下面祭祀后土。我认为上面祭祀的地方正是基座之上,下面祭祀的地方就在基座之下。既然说四面没有墙壁,不知道刘伯庄凭什么知道上层祭神,下层有五室。况且汉武帝的所作所为,多采用方士的说法,违背经书背离正道,不能效法。”

礼部尚书豆卢宽等人说:“上层祭天,下层布政,想使人神的位置有别,事务不相干涉。臣认为古代人敬重大事,与神灵接触的事相似,所以朝见君主和祭祀祖先,都在庙堂举行。哪里有在楼上祭祖,楼下处理朝政的事?阁道升上楼去,道路狭窄,乘车则对神灵不敬,步行又劳苦圣上。侍卫在旁,各部门供奉,查考典籍,完全没有这样的道理。臣不敢固执己见,只是想求得正确的意见,因为国家的大典,不能不谨慎。恳请将臣的愚见,交给群臣详细讨论。”

侍中魏征说:“查考古代遗训,参照旧时的图样,明堂上圆下方,重屋的结构,各种意见一致,不同的车辙却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到了当世承受天命,没有来得及实行这种礼仪。魏晋之后,没有可以取法的榜样。裴頠因为诸位儒者各持己见,异端纷起,是非错乱,不知听从哪个,于是就以人废言,只造了一座殿。宋齐沿用旧制,梁陈沿袭而没有改动。虽然配祭的对象都有,祭祀没有缺失,但求之于典则,道义实际上还不够宏大。

孝因心生,礼由情立。心意不可穷尽,所以用各种物品来表示诚心;情感无法完全表达,所以修饰宫室来推广敬意。孔子的美好赞叹,意义就在这里吧!我们亲受陛下的教诲,得以参与讨论大事,想尽一点微薄之力,来增添山海的崇高。凡是圣人有所作为,重在顺应时势,万事万物都是这样,事情需要变通。如果依据蔡邕的说法,那么至理就淹没在繁琐的文字中了;如果依照裴頠的做法,那么大体就损伤在质朴简略之中。从情理上考虑,都不合适。现在的议论,不是无所取舍,请求建造五室重屋,上圆下方,既符合天地之象,又符合古制。下层作为布政的地方,上层作为祭天的场所,人神不混杂,礼仪也合适。至于高低广狭的规模,几筵尺丈的尺度,都随时制定法则,因事制宜。由我们自己创制,何必师法古人?廓清千载的疑难,成为百王的典范。不让泰山之下,只流传黄帝的法则;汶水之上,只称颂汉武帝的图样。这样就能上通神明,或许可以期待。”

后来到了贞观十七年五月,秘书监颜师古议论说:“我认为明堂的制度,从古代就有,但在书籍中查找,完整的文字记载没有看到。从黄帝开始,降到虞舜,经历夏商,直到周代,各自确立名号,分别创立规模,众说纷纭,各执己见。大儒学者,没有谁能详细通晓。文章写得很好,但不知道如何裁断。探究它的主要旨意,明堂实在是布政的宫室。只是因为战国时纵横家之说盛行,典籍被废弃;暴秦残酷暴烈,经书礼制湮没消亡。现在所保存的,只是记传杂说,用它作为准则,道理实在浅陋不明。然而《周书》叙述明堂,记载它的四面有应门、库门、雉门。

根据这些记载,明堂本来是君王常居的宫室。其中的青阳、总章、元堂、太庙,以及左个、右个,与《月令》中四季的次序相同,那么路寝的含义,足以作为明证。还有《文王居明堂》的记载,带着弓套,在高禖祭祀,到九门举行磔禳仪式,来抵御疾病瘟疫;设置桥梁,修整道路,来便利农夫;命令国家酿酒,来会合三族。所有这些事,都符合《月令》的记载,观察这些事情,都是在路寝举行的。据说从前周公在明堂的位置朝见诸侯。天子背靠斧扆,面朝南站立。明堂啊,是用来表明诸侯的尊卑的。

《周官》中认为,周人的明堂,测量九尺的筵,东西宽九筵,堂一筵。根据它的制度,就是路寝。尸子也认为黄帝时叫合宫,有虞时叫总章,殷朝叫阳馆,周朝叫明堂。这些都是路寝的证明,知道不是另外的地方。大戴所说的,起初有近在郊外的说法,后来说成是文王的庙,前后矛盾,没有根据。本来背负斧扆接受朝见,是日常居住出入的地方,既然在应门库门之内,又怎么说在郊野呢?

《孝经》的传记说,明堂在国都的南面,又没有具体的里数。汉武帝有心创建,广泛召集士人,众说纷纭,最终没有确定。于是在汶水之上祭祀。表明他不拘泥于远近,不选择方向。汉成帝时,在城南立表,虽然有文字记载,但没有建成。平帝元始四年,大规模讨论建造,孔牢等人认为明堂、辟雍、大学,是一个地方三个名称。金褒等人又说经传中没有明文记载,不能区分它们的异同。东汉中兴之后,蔡邕又认为,明堂、太庙,是一个地方两个名称。郑玄则说,在国都的南面,三里之外。淳于澄又说,在三里之外,七里之内,丙巳的方向。颖容的《释例》也认为,明堂、太庙,总共有八个名称,其实是一个地方。如果硬要区分异同,竞相提出巧妙的说法,都是出于自己的臆测,没有师承和确凿的根据。

况且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初创时应当因地制宜,质朴和文华交替变化,旌旗冠冕,古今不同,律度权衡,前后不一。随时变化的道理,断然可知。假如是周公的旧制,也应当选择是否可行。孔子的法则,也还有补充遗漏的地方。何况郑玄的猜测,淳于澄的道听途说,无异于守株待兔,和胶柱鼓瑟有什么不同?

我认为明堂不应超出应门和雉门,应接近宫闱,确实合适,相信没有疑惑。只应当上遵天意,恭敬地奉行皇上的旨意,建造皇代的明堂,永远留给后世作为典范。那些琐碎的议论,都省略而不论。”

后颜师古又上表说:“明堂的制度,陛下已经发出诏令,让群臣详细讨论很久了,只是因为学者们固执己见,人人说法不同,增减的意见各不相同,是非没有确定。我认为五帝之后,两汉之前,明堂的高矮方圆,都不互相沿袭。只看陛下的圣意如何创造,这就是大唐的明堂,足以流传万代。何必讨论门窗的多少,怀疑庭院的宽窄。如果任凭儒者们各自陈述一端,长久不能决定,只会拖延盛大的礼仪。

从前汉武帝想要制定封禅的仪式,广泛征求儒生的意见,所说的各不相同,不知道哪个正确。只有御史大夫倪宽,劝皇上自己确定制度,于是完成了登封泰山的大礼。

我的愚见,也希望陛下斟酌繁简,自己制定礼节,不可谦让,以致耽误大典。

我的诚挚之心,也希望陛下能斟酌事务的繁简,自行制定节制之规,不应过分谦让,以免耽误了重大的典礼。”

李世民回复说:“上天在幽深之处默默赞助,身处高位而不直接言辞,帝王则秉承天象,代替天神治理万物。由此可知,五行之精降临人间,彰显帝王的尊贵;九室之中垂挂典章,用来记载配享上天的大业。合宫的神符,在上古时代开创了宏大的规制;太室的总章,在中古时期树立了美好的典范。虽然不同时代的文化制度和节俭奢侈之风有所不同,但它们都以天为中心,以人为极致,颁布政令,施行教化,其宗旨是一致的。

如今国家四方安定无忧,百姓和睦,年成丰收,正是制定规范、传承训诫的好时机。因此,应命令相关部门与礼官学士等人,考核以往的制度,详细讨论得失,务必依照典礼,建造明堂,以便将历代缺失的明堂制度,在今日得以实施。朕衷心敬仰,希望这一制度能永远流传给后世子孙。

关于明堂的制度,应命令各曹尚书以及左右丞、侍郎、太常、国子监、秘书官、宏文馆学士等人共同详细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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