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打在陈战锋脸上时,他正拽着灵雨翻过最后一道铁丝网。
孙队员的作战靴在泥地上打滑,整个人撞在他后背上,三个人滚进灌木丛时,营区的探照灯正好扫过头顶——指针指向十九点十七分,比他预估的提前了八分半。
听。灵雨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拽他胳膊。
远处传来扩音器的刺啦声,混着男人抑扬顿挫的演讲:...他们说老班长死在雷区,可谁亲眼见过尸体?
不过是当权者为了掩盖失误的谎言!
陈战锋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三天前老班长为救侦察排触雷牺牲的画面在眼前闪回——那个总把热乎馒头塞给他的山东汉子,最后攥着半块压缩饼干的手,指缝里渗着的血把饼干染成暗红色。
他摸了摸胸口的照片,照片里老班长抱着炊事班的大铁锅笑,后颈那道疤突然发烫,像被火钳子烙着。
冲!他低吼一声,三个人猫着腰穿过靶场,远远看见三连的食堂前围了上百人。
探照灯打在临时搭的木台上,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挥舞着半张照片——和菲利普尸体旁那张一模一样。
那是维克多!孙队员咬牙,他手里的是老班长和菲利普的合影!
陈战锋眯起眼。
台上男人的镜片反着光,台下士兵们的表情像被抽走了魂:有的攥着领口的军牌发抖,有的红着眼眶骂骂咧咧,还有个列兵把钢盔摔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惊得麻雀扑棱棱乱飞。
布鲁斯将军站在台边,腰间的武装带勒得笔直,可握对讲机的手在抖。
陈战锋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试图喊话却被维克多的扩音器压了下去:你们的忠诚换来了什么?
家人重病得不到救治,牺牲战友连块墓碑都没有!
所谓军魂,不过是...!
够了!
这声暴喝混着风声炸响。
陈战锋已经冲上台阶,作战靴重重磕在木板上,震得维克多的扩音器发出刺耳的蜂鸣。
他盯着那半张照片,喉结滚动:老班长的墓碑在烈士陵园第三排第七位,上周我刚去擦过碑。
他女儿小甜的学费是连里凑的,上个月我还帮着寄了新书包。
维克多的镜片晃了晃,笑容有些僵:年轻人,你怎么证明?
因为我是他带出来的炊事兵。陈战锋扯开领口,照片上的老班长和大铁锅撞进所有人视线里,他教我颠勺时说,锅铲要稳过狙击枪;他替我挡雷时喊,小陈,把伤员背出去。他转身看向台下,目光扫过列兵摔碎的钢盔,扫过红着眼的艾米——那个总把津贴寄给山区弟弟的卫生员,此刻正攥着衣角发抖。
你们见过老班长的手吗?他提高声音,左手拇指少了半截,是当年抗洪时救老乡被钢筋砸的。
可就是这双手,给全连包过八百个饺子;就是这双手,在边境对峙时给冻僵的侦察兵捂过枪托。他猛地指向维克多,他说老班长没死?
那好,让他说出老班长左手缺的是哪根手指!
让他说出小甜的生日是腊月廿三!
台下响起细碎的议论。
艾米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抬起头——她记得小甜的生日,上个月还帮着给老班长媳妇挑过蛋糕。
维克多的额头沁出冷汗,强撑着笑:这些不过是...!
够你妈的!
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孙队员不知何时挤到人群前排,扯开军装露出心口的伤疤:老子当年扫雷炸飞三根脚趾,是老班长背着我跑了十里山路!
他要是贪生怕死,我现在早喂狼了!
灵雨也挤上来,举起手机翻出照片:这是上周我陪老班长媳妇去扫墓的视频!
碑上刻着一等功臣李卫国,你们看!
扩音器里的杂音突然消失了。
陈战锋看见台下士兵们的眼神在变:列兵弯腰捡起钢盔,用袖子仔细擦着;几个老兵抹了把脸,喉结上下滚动;艾米攥着的衣角慢慢松开,眼睛亮得像星子。
你们知道军魂是什么吗?陈战锋的声音放软了些,走到台边,不是口号,是老班长用命护着的压缩饼干,是孙哥断脚趾还在笑的傻样,是灵雨大半夜给伤员换药的黑眼圈。他伸手按住艾米的肩膀,是你偷偷往伤病号饭里多放的半勺肉,是你给山区弟弟写信时说的姐在守护最值得的人。
艾米的眼泪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她突然转身,对着维克多喊:你胡说!
老班长明明...明明给我看过小甜的照片!
台下炸开了锅。
对!我上个月还帮老班长家属办过优抚手续!
老子在雷场见过他的血衣!那弹片扎进胸口三寸!
把这孙子赶下去!
维克多的扩音器哐当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黑风衣被挤上来的士兵扯得歪歪扭扭。
陈战锋看着他被推搡着下台,突然瞥见蒸笼底下闪过红光——那是微型广播发射器!
灵雨!他大喊。
灵雨秒懂,扑过去掀开蒸笼,高温蒸汽里抓起发射器狠狠砸在地上。
叮——
最后一声电子音消散时,布鲁斯将军大步走上台。
他用力拍了拍陈战锋的肩膀,声如洪钟:全体都有!
整理着装!
唰——
上百道拉链声同时响起。
列兵戴上擦得锃亮的钢盔,老兵系紧松了的武装带,艾米抹干眼泪,把卫生包背带拉得笔直。
探照灯扫过他们的脸,每道目光都像淬了火的刺刀。
陈战锋摸了摸后颈的疤,突然觉得那发烫的感觉散了。
他低头看向被攥皱的照片,老班长的笑容在灯光下暖得人心颤。
可就在这时,战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一看,屏幕上全是乱码,只有卫星定位图标疯狂闪烁——没有信号。
通讯中断。布鲁斯将军的声音沉下来,他摘下军帽,露出两鬓的白发,刚才后勤处报告,所有电台都在播放杂音,卫星接收器被干扰了。
陈战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向营区外的山林,夜风里似乎飘来若有若无的引擎声,像极了三天前边境线外那支神秘部队的装甲车轰鸣。
灵雨突然拽他袖子,指向东南方的天空——那里有几点红光正在逼近,比星星亮,比探照灯暗,像潜伏在夜色里的狼眼。
副班长...孙队员的声音发紧,那是...武装直升机的航行灯。
陈战锋把照片重新塞进胸口。
他摸了摸腰间的军刺,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后颈的疤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烧,是沸腾的战意。
全体集合。他转向布鲁斯将军,目光像钉子般扎进夜色,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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