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完了先生说的办法后两位公子便回到集市上分头采购指定的物资，三人一回到驿舍后就立刻开始对手上的材料进行加工，虽说这等粗活不是勋贵子弟该干的，但现在他们算是处于在外游历的特殊情况，不用讲究太多。好在工作量也不算太大，并不是什么需要耗费大量体力的工作，两人凭借着年轻的一股冲劲干了个热火朝天，倒是还玩得挺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李德謇就带了雇来的力夫背着一筐粽子来到黄鹤楼，巴舟虽然已经从驿舍处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客人们昨天回去后都做了什么，但还是想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只能先让人把小李将军请进值房接待。
“哎呀，不知公子今天过来是所为何事？”
“小弟昨日承蒙大哥招待，却是未有携礼相送，思前想后，终觉不妥。今天一来是为了将昨天的礼数补齐，再来重温往日情谊。”
施礼上座，浅用香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态度却是比之前酒席上生硬了许多，走的全是俗套的主客交往的流程。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谈了将近三刻钟，巴队正这才开始向客人主动询问起正题。
“李公子既然说此次前来是为了回礼，但并没去卑下的府邸反而是寻上了公署，可是还有旁的事情要谈啊？”
“哎呀，我不过就是想多和父亲的旧部多聊聊而已，巴大哥怎么会如此生分？”
李德謇一边喝茶一边摆手，真就像个没事儿人一般，但话语间却是提到了他的身份。巴舟自然的听了出来，便改用一种小心试探的方式压低声音继续追问。
“那么那位王先生呢？公爷让他跟着小将军游历，今天却是没有陪在公子身边，他就真是敢这么辜负李家的请托吗？”
“嗐，我李家和他哪有那么深的交情，他其实是蔡国公府的人。只是因为父亲的一时兴起，这才让我和他们一同游历。我不过是随着杜家公子一起叫声先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混的，跟了人家那么久到现在还是一介白身。”
“哦……是这样么……”
看巴大哥那皱紧眉头思索的样子，果然先生所料不错，仅靠这三言两语确实还是欠了点火候。
“不说这些了。来，巴大哥，我这次过来带了些粽子作为慰问诸将士的礼品，你也快来尝尝吧。”
李德謇只一声招呼，早就在外面候命的力夫便捧着食盒上前献礼，把那蒸热的粽子送到了军爷面前。包粽子的竹叶是昨晚刚用烟熏过的，下面铺着的荷叶里还藏着十几片干莲花瓣，就连食盒都是用最近采伐的木材所制成，这些全部都散发出高雅的花草香气，把盒子里装着的几个小小的粽子衬托得清新不俗。
“我们这次是出远门游历，手上也就没有什么好的材料，就随便使了些路上吃用的干货多做了一些，还请巴大哥不要嫌弃。”
时间将近正午，巴舟的身体早就受不了那香气勾引了，拿起一个剥开，一眼就看出夹杂在饭粒间混着的是军伍们都很熟悉的咸肉和腌豆，几口吃下后他又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下一个，这次粽子里面竟然包着的是香甜的果脯和蜜丸。
“我怎么会嫌弃呢。哎呀，这可好吃的很呐，简直难以想象这些粽子真的就是几种常见的材料能做出来的。好吃好吃。”
“好吃的秘诀就是用烟熏过的竹叶来包裹材料，如此，不但能够给食物增加风味，还能稍微延长食品的保存时间，在当下这闷热潮湿的江南地区，正好可以减少军士随身携带口粮中腐败的情况。”
“嗯，确实是个好办法，这粽子一定能在军中产生良好的反响。”
“巴大哥能喜欢，也就不枉我们昨晚做这么多了。那个你，下去把本将今天带来的粽子全都煮了，给兄弟们分下去。”
巴舟直接傻了，送食盒的小兵都走远了还没回过神来。虽然猜到这粽子里肯定是别有玄机，还以为神奇的充其量不过是熏制竹叶防腐的方法而已，真没想到这些竟然是公子们亲手制作的。
“公……公子……这粽子……”
“嗯？哦，不过是些小小心意而已，纯粹是为了答谢昨日巴大哥招待我们，三人一起随手随性做的礼物。”
不止是永康县公的公子出力了，其中更是有蔡国公公子的辛劳，怎么办？刚才用劲谄媚胡乱吞了一个，总不能现在一听说是公子亲手做的就把已经咬过了的粽子放下吧。
“这……如何使得？”
“嗐，巴大哥我就不瞒你了，自己包粽子送过来是那王先生给杜家公子出的主意，原因是他有事想求我代他们请大哥帮忙。”
原来是这样啊！被那人给算计了！不过为什么那个平民能请动两位公子为他出头？他和两个公家到底是何等交情？难道说他早年其实混迹的不是草莽江湖吗？
“小的何德何能，竟害公子如此为难，罪过罪过。”
“不不不。本来巴大哥在江夏兢兢业业地经营事业，反在这佳节忙碌的关头还要受到如此打扰，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好。”
双方话语之中使用的称呼越来越不正常，李公子的姿态放得越低，巴队便胡思乱想得越多，也越是惶恐，唇齿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脑中已经开始不住地去猜想竟然能够让公子们亲自动手帮厨的到底会是个什么忙了。
“公子您就别吓唬小的了，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力的请尽管说，就算是拼了这条烂命小的也一定会把事情办成。”
“也没什么，杜公子说他想要看看当年父亲攻打萧铣时建造的船舰，想知道现在这些船舶都停放在哪里。”
啊？就这？为什么啊？
巴舟很懵，这不过就是让小人传个话就可以的小事，想不明白为什么还需要公子们亲自动手制作吃食来确保自己能帮忙。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其中还有木匠想要极力避免和自己交恶，以便日后再利用他这在南方的地方势力的用意，现在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向李德謇寻求答案。
“敢问李公子，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隐情倒是没有，就是杜构他醉心于水利相关的政事，有以后从事这方面工作的想法，知道巴大哥你擅于船工便想着增长一下见识而已。去年杜家因为从龙之功得了世袭的爵位，他也一跃跻身勋贵公子之列，又正当出仕的年龄，心中有想证明能撑起家业的念头。之前他就在都水台实习过一段时间，可能是想借着这次历练积累些经验，正好能早日做出些成绩以求不辱家族脸面。”
“哦，原来是这样啊。”
巴舟听所求之事不过如此，认为事情真就是年轻人一时心急动作太大了而已，也就不再慌张，而李德謇看他自若地吃下手中的半个粽子，心中不禁满是惊喜。
借俗礼赠送含有特殊意义的物品引其入局，再用抛出请求的方式施压，接着故作暧昧的态度勾起胡思乱想，只要最后说出的谎言明显低于预期对方便会轻易地接受，心中也极难会产生怀疑。这就是江湖上的做法啊！不愧是王先生，学到了学到了。
“家父在攻灭萧铣后转战江南各地，当年使用过的几百艘舰船也随军队调度分散到了各个州县。杜公子说他想尝试做点修缮和改造的工作，看看能不能让这些船再被朝廷利用起来或是卖给民间，再不济也可以拆些铁木工料下来研究。以此作成绩，他正式上任前就能在有份拿得出来的功劳，当然，他也明白，这里面的人情不会小。”
“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末将自是求之不得，但牵扯到军中资产，因此不敢擅自应承下来，还请公子居中周还。”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还请放心，具体到怎么改造船只时杜家公子会以蔡国公府的名义委托其他的工匠。你只需把这些船舰现在何处告知，由我转达即可，这样能就变成两家私下之间的请求，不会有涉及到你的。不过，如果你能再提出一些养护船只的建议的话就更好了。”
能不把自己牵扯进什么奇怪的纷争中自然是最好，但有贵人来请求帮忙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况且还是因从龙之功一跃跻身国公的杜家。不如这次就冒一次险，以求日后能更近一步？还是算了罢，不说现在还没弄清楚那王先生何种做派，单是表现得太积极就不知李家会如何作想，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好，今天末将便把能想到的养护船只的方法写下来。至于当年战船的所在，除了大部分停靠在丹阳外彭泽也有不少，其中应该有几艘能载数百人的大船。”
“嗯，那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些告诉杜构了。”
“好，公子请慢走。”
如此，一桩糊涂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最大的成果说到底不过是防止了两个小人物间的误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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