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师到场后假冒的冯公子便按照王先生计划中的那样表现得很是惊慌激动,几个同伴作势将他死死地按住,如此看诊才得以顺利进行。任凭那看起来就挺靠谱的老医生把了脉、验了伤、甚至还翻开隗善一边肿胀的眼皮瞧了瞧他的瞳仁,也只能得出王先生期望中的诊断。之后就是县令请医师以及其余的人聚集到前面的公堂,打算先听取医师的诊断以作评判当前事态的证词。
“如何,冯公子现在的身体是怎么样了?”
“小老儿回县令大人的话,冯公子脉象康健,并全无任何的隐疾。至于那腮颊之上的肿胀,乃是皮肤接触到漆树的汁液所引起的,不过是疥癣之疾的程度而已。”
“冯公子称那皆是因歹人毒害所致,你可是要看清,万万轻忽不得啊。”
“要说毒害么,漆树的汁液也确是可以算作毒物,只是仅凭望诊还并不能明辨冯公子是遭人加害还是只是自己不小心碰触到的,请县令大人恕老夫在这方面无法为大人提供可供参考的讯息。”
“唉,那医治此症可是有什么困难?是否需要什么珍稀的药材?”
“要想治好漆毒之症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使用当下时节随处可见的蝉衣便须臾可愈,只是……冯公子现在心神慌乱,不肯服用任何的汤剂与膏药,目前也唯有静养等待病症自行消解了。”
没办法,碰到不肯合作的病人,即使是圣手神医也只能摇头。不过此时穿越者想要的效果已经满足,便上前道谢,从衣袖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珍珠往医师手里塞。
“为了冯公子的安危,我们强请老神医至此,多谢了。这些是补偿神医辛辞劳苦的小小心意,还望莫要推辞。”
“不可不可。冯公子本来就并无大碍,老夫也不过是做了些诊断而已。既没开方,又未抓药,受不起,受不起呀。”
“不不不,能得知公子的病源症结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之后我们说不定还有需要劳烦到老神医的地方,请您一定要收下。”
“哎哎哎,不好不好。我习得这一身医术,治病救人数十年,可不是为了这些俗物的。你这是在败坏老夫的名声啊。”
老家伙的手掌向前推,身子慢慢往堂外挪,虽然说的话很是大义凌然,但那斜挎着的药箱盖子却是朝着对方大敞四开,就跟过年时代替孩子收利是红包的妇人一模一样。最终,恰好在他的一条腿迈出大堂门槛的时候,王珏玉手里的珍珠也准确地落入到了他的药箱之中,然后那医师又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番,向县令和贵人们告过了辞后转身就走。
明白了冯公子的情况并不算严重,黄梅县令终于是放心了许多,看待王珏玉的眼神中也不再有怀疑的成分。不过,既然这事情还达不到刑事立案的标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只能听贵人们的意愿了,于是他便向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行了个礼,态度谦卑地开口询问。
“那老医师在本地久有声名,据其诊断,耿国公公子的身体当是无碍,鄙县官宅自然是可以提供给贵人们用于修养的,只是不知各位接下来可还有什么打算?”
“事情发生得太多突然,我们其实也没什么计划,也只好先打扰县令大人了。我们这边尚有一名冯公子的随身侍女跟着在,有什么伺候公子的工作让她来做即可。剩下的么……也就是请大人出面帮忙,寻找一些够格给冯公子滋养身子的吃食和符合公子身份的衣料了。不过我们此次出来探路却是没有携带任何钱币,这一应的花销也只好是用岭南出产的珍珠代为支付了。”
虽然县令对贵人中一直是由一个下人来回话感到很奇怪,不过看到一旁的公子小姐们都神色淡然,也就没敢再多做计较。
“贵人们出门身上不带俗物并非罕见之事,只不过本官担心的是……以各位所诉说的情况和刚才医师的诊断来看……冯公子遇见的真的是歹人吗?并不是下官乱说胡言啊,只是按照现在掌握的线索还不能排除那个……就是……就是那个的可能性。”
县令面露难色,手指在空中乱笔画着,出身尊贵的公子小姐们看得一头雾水,有江湖经验的穿越者也是猜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哦,大人想说的我们知道了。这事情的经过确实是有些怪异,不过究竟是不是有关于那个的情况,怕也不是那么好下判断的吧。”
“本官也明白往那方面想很是无礼,但还是觉得万事小心为好。于本县县城西方的破额山里有一处近年新建的禅寺,传言在那里坐镇的道信长老身有佛威,贵人不妨带冯公子去看上一看,说不定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嗯,这个方法确实是比刚才自己说的要好上很多,在自己原来的计划上再加上这一道保险的话冯公子身在淮南的可信度或许会更加高。然而禅宗四祖的双峰山道场是在黄梅县城的西面,去那里的话可能会让歹人注意到自己想安排朝觐队伍经武昌运输物资的打算。还是换个方向比较好吧。
“多谢县令大人关心,不过在下听闻那司马法师专擅诵经讲佛,恐怕是对冯公子的现状并无太大助益。反倒是听说好像江东那边的蒋王庙非常灵验,如果几日后冯公子的身体还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们再去那里寻求帮助吧。”
“好,好。那边蒋王庙的盛名本官也有耳闻,确实是个好去处。刚巧,本县里也有些常走江东的善民,本官正好可以为贵人代为运作。”
“如此,在下替冯公子再谢大人的盛情了。这两日我们便先观察一下,留在这里期间所有供给冯公子的物资就都交给祝姑娘吧,其他的事情还请以后再说。”
“本官明白了,便这么办吧。贵人们一路赶来肯定已经很劳累了,还请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情等休息好再说吧。”
结果就这两天,王珏玉他们真就把假公子丢给祝蓉一个人照看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根本就没再过来看看隗善。期间妹子忙上忙下,每次看到好大哥如今虽衣着锦绣华服却不可走出房门半步,享用珍馐美食都只能捣成浆糊使漏斗喂送,再有那肿起的半张脸,鼻中总会泛起酸楚。而此时隗善都会用另外那半张好脸挤出安抚宽慰的憨笑,这反而又只会让她感到更加伤心难过。
“善哥,我且不知那王先生和家主有什么机缘能够让我重获自由身,但这两日来我想过了很多,待这落在我们身上的异事完结,就一起去个远离贵人的地方吧。我再改回原本的隗姓,之后决不会再生出贪图攀附的妄念,只求以后能好好安生过日子。”
突然的真情流露让人不由湿了眼眶,隗善也心中感触,艰难地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想说的话。
“蓉妹呀,哥哥以前也曾多次苦思,想那些跟在陛下身边的将军们不少都是与为兄一般同样出身低微且沦落草莽,怎么他们就可跻身公卿,而我却只能混到个九品县尉,如今才想明白那并不都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全是人家有能啊。我们没有自立的能力,即便像如今这般跟在贵人身边也不过是被当作成事的工具任由驱使,得来的富贵又难以消受,还真不如老老实实地做回本分的农户呀。”
说完,兄妹俩齐齐痛快地哭了一场,心里是好受不少,但距离可以从贵人旁侧抽身而退,还要再照着先生的剧本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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