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蛇窟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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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如纱,鼓山南麓的褶皱山脊在曦光中若隐若现,唐浩指尖拂过史毅之前为自己标注的舆图,牛皮纸上的墨线止于三道蛇神庙标记——这正是当年陆总镖头赠予猎户的旧图,边角还残留着金丰镖局的火漆印痕。

山道转折处的老榕树上,五色经幡早已褪色,唐浩按史毅所述数到第七根气根,树皮上模糊的箭头却被人用利刃划去,只留下青苔覆盖的刻痕。他并指削开苔藓,碎屑间赫然露出半片蛇鳞,在朝阳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既然特意藏了起来…”唐浩冷笑,略略运气震落三丈外松枝上的晨露,水珠坠在岩缝间,竟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石面早被某种酸液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俯身细看,孔洞边缘粘着几缕灰白毛发,正是采石队骡马特有的滇马鬃。

绕过鹰嘴岩时,山风忽送来硫磺味,唐浩甩出袖中雄黄粉随风飘散,金雾中竟现出两道并行的车辙印——左轮印深陷寸许,分明载着重物;右轮却轻若鸿毛,只在青苔上留下星点艾草碎末。他顺着车痕折进荒涧,惊见不久前暴雨冲垮的山壁上,赫然露出半截铸铁绞盘,齿轮间还卡着新鲜蛇蜕。

“腐毒侵脉...”唐浩运起金钟罩附于手上挑起蛇蜕,鳞片内附着的粘液滴落竟将地上山石蚀出青烟。他忽听得头顶传来破空声,游龙身法展动间已隐入石缝,两个采石工抬着蒙布木箱经过,箱底渗出暗绿水渍,滴落处野草瞬间焦枯。

正待追踪,忽见涧底老松上悬着个残破的引路符——黄符朱砂绘就的蛇形标记,“看着就不像是没问题的东西啊,”唐浩微微一笑随后并指截断符绳,符纸背面竟用血写着“亥时三刻,月照阴涧“,字迹已模糊成铁锈色。

日头渐烈,山雾蒸腾成瘴,唐浩运起五毒心法保护自身,他望着舆图上史毅标注的“此处多硫磺泉”字样,忽然震袖扫开岩壁藤蔓——水汽氤氲处,半人工开凿的洞窟轮廓在苔藓下若隐若现,洞前散落的艾草灰还带着余温。

“嘿嘿,这个山洞有必要进去逛逛了。”扫视了一遍四周发现并没有半个人影,身形一动唐浩便隐入这个看起就很可疑的洞窟。

洞窟阴风裹挟异香,唐浩周身毛孔骤闭,将《孙武军争》中的“难知如阴”催至极致,连呼吸都化作岩壁渗水声。他足尖掠过倒悬钟乳石,游龙身法在石笋间折出七道残影,落地时惊起半只夜蝠——那畜生刚展翅便被毒瘴蚀成枯骨。

二十步深处豁然洞开,百盏人面灯摇曳生辉,唐浩瞳仁微颤——九口玄铁药鼎蒸腾着紫雾,鼎中沉浮的人影臂带牢城营铁棘环,却混着闽地义军的残破战袍。西侧铁笼里,一个独眼汉子正以头撞栏,额角“抗倭”刺青渗出血珠,分明是上次入闽时见过的那位金丰镖局失踪的三镖头。。。

“卯时三刻,祭蛇王!”甬道传来箜篌之音,三个面绘蛇纹的白袍人推车而入,车上铁笼里蜷着个戴镣少年,领头者腰间玉佩刻着八瓣曼陀罗——正是天龙教乾达婆部众的标识!

唐浩贴壁游走,忽见东南角丹炉旁跪着个披发妇人,她脖颈青筋暴起,正用指甲在石板上刻“萬”字血符——是秦夫人麾下万字营的暗号!“不知道秦夫人是不是也在这里,”唐浩正想着,却见妇人突然抬头,浑浊瞳孔映出丹炉后转出的绛衣身影。

那人面覆金丝天罗纱,十指套着淬毒银甲,发间赤练蛇王簪吐着信子。箜篌声忽急,乾达婆袖中飞出七道红绸,竟将三个白袍人拦腰一缚向后扯去:“如此随性,真当着五毒池是什么好去处吗?”声若金玉相击,却震得药鼎嗡嗡作响。

唐浩借机闪至丹炉后,炉底散落的药方残页粘着星点金粉——这分明是御贡的孔雀石末!正待细看,头顶忽坠下截断指,“这鬼地方可真是…”,唐浩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见乾达婆红绸卷来具新尸,死者胸前赫然烙着福州水师的虎头纹!

洞窟阴风骤凝,唐浩撤去隐匿身法,纯阳真气如烈阳破云,激得五丈内毒瘴翻涌溃散。玄铁药鼎中的腐液沸腾,映出十步外乾达婆的金丝面纱——她右肩旧伤处的乌紫血痂骤然崩裂,正是之前唐门之变中被唐冠峰所伤留下的暗器创口。

“唐门的透骨钉,倒是替你添了件新首饰。”唐浩袖中雄黄丸碾作金粉,尘雾漫过处,岩壁显出道道荧光脉络——正是秦夫人信中“腐毒侵脉”之相。他足尖挑起半截锁链,链环破空击碎三具药池,绿浆泼溅间浮出个戴镣汉子,赫然是琅岐岛之战失踪的闽地义军哨探,从他破烂的衣衫上还能依稀辨别出是金丰镖局的镖师。

乾达婆怀中的五弦箜篌忽震,七枚淬毒透骨钉自弦上激射而出,钉尾缠着碧鳞小蛇:“庄主硬闯蛇窟,莫不是真觉得我天龙圣教可欺?”她红绸卷开东南角暗帘,铁笼中蜷着个少年,足踝烙着福州牢城营的“戌”字火印,看来又是个被抓来炼药人的可怜试验品。

“可不可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唐浩也不客气,朝着乾达婆直冲而来,见此情形乾达婆箜篌弦动,洞顶三十六根钟乳石齐齐崩落,每根尖端都嵌着唐门“毒蒺藜”,原是当日唐门之变时被盗走的部分暗器。

“你们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永远上不得台面!”唐浩震袖扫翻药鼎抵挡那些暗器,忽然看见鼎底粘着半张药方,朱砂批注的“辰时二刻”渗着星点金箔——这御贡的孔雀石粉混在腐毒中分外诡艳。

乾达婆身形如蛇退向暗河,箜篌忽奏出《十面埋伏》变调:“庄主不妨猜猜,这万蛇窟的出口...”话音未落,唐浩早已身化游龙截住了她的去路,掌风震得她肩头血痂彻底剥落,露出暗器造成的蜂窝状伤口。

洞外忽传来开山炮响,震得蛇蜕如雪纷落,唐浩瞥见暗河漩涡中浮着片鎏金残页,龙涎香混着腐毒味刺入鼻腔。乾达婆红绸卷住铁索疾退,箜篌弦上毒针如暴雨倾泻,却在触及雄黄雾时纷纷炸裂。

“当日在唐门那玩鸟的折了,你倒是聪明溜得快,就是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命能跑得掉!”唐浩纯阳真气贯注双袖,朝着对手冲了过去,要不是这地方地形复杂不适合雷神疾进,根本容不得对方有反应的机会。

乾达婆箜篌骤裂,五根琴弦化作毒蛇缠来,弦间暗藏的封脉针映着暗河深处的磷光——那尽头隐约飘来官家采石场的号子声,与药方上的“辰时二刻”竟分毫不差。

一缕日光斜照入窟,唐浩双袖鼓风如云,纯阳真气化作无形牢笼。乾达婆肩头暗器旧创渗出血珠,五弦箜篌猛砸向药池,七条碧鳞毒蛇自腐液暴起——蛇口竟衔着淬毒长针,那如棍状的针尾竟还缀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

“哼,以为用这些畜生就能难得住我吗?”当日进攻唐门,乾达婆的手段并未全部显露,此时万蛇窟内可说是她的主场,可惜这妇人遇上的是唐浩,只见他并指如剑,天山折梅手“空谷回风”隔空点出七道残影,那几条毒蛇未及吐信便僵直坠地,淬毒的长针还没发挥功效已失去了作用。他足尖轻点岩壁,身形如游龙掠至乾达婆身后,“留你一命,做个交易如何?”

乾达婆袖中红绸卷住暗河铁索急退,箜篌忽又迸出三十六根封脉针,针尾缠着赤练蛇蜕:“庄主不妨尝尝这万蛇蚀心...”话音未落,唐浩袖风已凝成气旋,毒针触及瞬间倒卷,将她左袖钉在岩壁上。

洞外采石场号子声渐近,日影正移向暗河,唐浩凌空一指点出,再次洞穿了乾达婆当日受伤的肩头,“再冥顽不灵,下一次对准的可就是你的脑门了。”

却不想那乾达婆忽咬碎舌尖,黑血喷向箜篌。五根琴弦化作毒蛟缠来,弦间暗藏的“腐骨散”遇气即燃。唐浩震袖扫开毒烟,袖风掠过时暗摄来她怀中半张地图——“万蛇窟”三字下,朱砂勾勒的路线竟与史毅所绘舆图暗合。

“那慕容老头还真有本事,竟值得你们这些人如此为他卖命。”说罢,唐浩纯阳真气骤然外放,蒸得洞内水汽翻涌,乾达婆面纱崩裂,七窍渗出黑血,原本她还想做困兽之斗,可受伤的肩膀让她此刻根本动弹不得,另一条手臂又因为衣袖被牢牢钉入了岩壁也没法再做任何反抗。

洞外忽传来杂沓脚步声,五名天龙教徒破雾而入,手中淬毒短弩尚未抬起,便被唐浩隔空弹指,弩箭倒射而回,尽数钉穿他们右肩。

“说!”唐浩摄来半截锁链,链环压住乾达婆喉头,“秦夫人被你们关在何处?”

乾达婆喉间咯咯作响,忽从齿缝迸出股黑烟,“哈!”唐浩一声暴喝,瞬间震散了那团剧毒烟雾,随即两手一捻凝出两道生死符打入乾达婆身上要穴,“再敢耍花样,我就再多种几道生死符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洞窟深处磷光忽闪,三枚蛇形镖破空袭来。唐浩头也不回,右手捏住飞镖反掷,暗器穿透岩壁竟发出金铁交鸣——那后面似是藏着道精铁暗门。乾达婆瞳孔骤缩,未及开口,生死符的剧痛和奇痒同时发作已令她浑身剧颤,呕出半口带着冰渣的黑血。

“往北…三十里…”她指尖深深抠入石缝,“暗河尽头…有座废矿…”话音未落,洞顶轰然塌落,唐浩拎人急退时,瞥见崩塌处露出半块石碑,碑面“龙吟”二字被蛇毒蚀得模糊不清。

辰时的日影正移过碑上裂痕,唐浩翻出刚刚顺手牵羊来的地图——那羊皮图背面竟还有一行小字:“采石场辰时二刻换防”。他将乾达婆掼在碑前,锁链应声收紧:“那废矿可通官家采石场?”

乾达婆七窍渗出黑血,嘶声惨笑:“庄主何不…亲自…”话音戛然而止,她脖颈忽现青紫纹路,或是生死符的影响,此刻乾达婆体内的毒力已不受宿主控制开始乱窜。见此情形唐浩忙点出两指封住她的心脉,洞外采石场忽传来震天号子,“现在你可还死不得。”

残存的尘埃中,唐浩拎起气若游丝的乾达婆,暗河尽头的磷光忽明忽暗,隐约照出废矿方向飘来的缕缕青烟——那烟气走势,恰似秦夫人密信中“腐毒侵脉”的描述。

未时的日头正烈,唐浩拎着昏迷的乾达婆掠过最后一道山涧,三十里山路在他身法尽施下也不过半炷香功夫,眼前废矿洞口十八名褐衣汉子散坐四周,粗布短打看似寻常江湖客——若忽略他们腰刀归鞘时整齐划一的咔嗒声,以及总是不自觉以拇指摩挲刀镡的小动作。

唐浩隐在三十步外的古松后,《难知如阴》将气息敛至枯叶般微弱。矿洞前的青石板异常光洁,分明常有重物拖行;洞口悬着的青铜铃铛纹丝不动,倒像是用铁水焊死的机关,他仔细看着来往守卫的动向,他们换岗时脚步间距齐整如量,分明是军伍出身的“三步一岗“法。

洞内忽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成蛇形久久不散。两个汉子掀开矿车油布,露出成捆硫磺与艾草,搬运时特有的托举手势——拇指扣物、四指并拢,正是本地水师搬运火药桶的规矩,唐浩注意到他们腰间牛皮水囊的系法,竟与沿海驻军的水壶结绳如出一辙。

“披着江湖皮,哼哼,乌合之众的江湖混混,哪有如斯齐整的。”唐浩哂笑着,他绕过守卫抵近矿洞屈指轻叩岩壁,回音显示山体已被挖出蜂窝状空洞,“这地方…”唐浩还真猜不到这里面到底要做什么竟如此大费周章。

此刻矿洞口东侧的守卫摸出个锡制鼻烟壶,吸罢随手抛给同伴的动作,分明是军中传令的“流星掷“。壶身反光刹那,唐浩瞥见暗刻的浪涛纹——似是曾经听陆非玄茶余饭后给自己介绍过的战船徽记!

申时蝉鸣骤起时,唐浩身处距离对方不到十丈的暗处已经观察了许久。洞口忽现三驾马车,车辙深陷寸许,拉车的滇马蹄铁却打着闽地少见的六棱纹。洞内掀帘而出的锦袍人虽作商贾打扮,登车时露出的靴底竟沾着官窑青瓷特有的釉泥。

“既然如此,进去探探便是,”唐浩将乾达婆缚在来时发现的一处崖穴中,在周围撒了些驱兽的药粉,“可不要被野兽给咬了去,”不知道对方透露的这处矿洞是否真的关押着秦夫人,可不能让这个老毒婆给山中野兽害了性命。准备潜回去的唐浩突然闻到山风卷来的硫磺味,混着洞内飘出的铁器撞击声,竟是福州牢城营苦役凿山时的特有韵律。

而唐浩不知道的是,此时矿洞深处亮起幽蓝磷火,将守卫们生硬如提线木偶的动作映得鬼气森森,分明是被人用药物控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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