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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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一声冷哼从西夏皇宫内传来,历代皇帝私用的练功房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一拳打在了坚硬的木桩上,木头的碎裂声中迸出些许残渣。

“陛下!”随侍在他身边的贴身老太监忙上前用丝巾捂住少年皇帝流着鲜血的拳头,“如今太后和丞相已调三路人马牵制梁都统,其余四位将军皆以梁都统马首是瞻…”看着脸色越来越铁青的皇帝,老太监不敢再说下去。

“哼!整个朝堂上的文臣都是宁青和那没藏修哥的人,我大夏怎么养了这么一帮见风使舵的废物!”少年天子气愤又无奈,从小听着青天子故事长大的他很想如先祖一样叱咤风云,无奈现如今只能憋屈地生活在那个毫无血亲和太后威权之下。

“哈哈哈,皇帝陛下似乎有难处?”一个陌生声音传来。

“来人!!”老太监本能护在少年天子身前。

“噤声!”反倒是那小皇帝处变不惊,“能突破重重宫卫到这里来的人,是你喊几个侍卫来就能对付得了的吗?”

“不错不错,陛下这份心性倒是颇像你们那位青天子呢。”虽然没见过那位西夏皇帝,但唐浩也听了不少有关于青天子的故事,他手里拿着块从御膳房顺来的鹿肉边吃边说道。

“你是宁青的人?”小皇帝双手暗暗运劲。

“不是。”唐浩直接否认。

“来杀朕的人?”小皇帝也不避讳,与其憋屈死不如轰轰烈烈战死。

“也不是。”唐浩吃完了手里的鹿肉,随后嘬了嘬手指,“你们御膳房的厨子换了,这炙鹿肉味道没有两年前好了呢。”

“!!!”语出惊人,小皇帝和老太监都被惊到。

“陛下,这里若是安全之所,不如我们俩聊聊?”唐浩大大咧咧地坐在练功房里的一对石锁上面,看着这个比自己徒弟阿土仔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天子,唐浩想到刚过生辰的阿土仔也已经十一岁了。

“请!”西夏皇帝没有废话,他立马眼神示意老太监去看门以防被人撞破,自己则站在唐浩三尺之外,双手负在身后暗暗聚劲以防不测。

“陛下,我与贵国赫连将军有旧交,还是在你们那位太妃娘娘说了算的时候认识的呢。”唐浩没有要捉弄对方的意思,他先表明了自己与西夏朝堂元老级人物的旧交。

“太妃…”似乎触动了下小皇帝的神经,“太妃薨逝已久,赫连将军如今也是赋闲在家,先生是受了谁的嘱托?”

“…”唐浩略微一顿,即是为那位太妃惋惜也是震惊于朝堂更迭之快。

“肯定不是太妃,”唐浩笑道,他不禁回想起当初第一次来西夏皇宫因为身负逍遥派武功被那位太妃——原逍遥派传人澹秋仙子误会成天山童姥的徒弟追杀的往事。

“当然了,也不是赫连将军,”唐浩再次排除了一个选项,“梁少都统是我结拜义弟的夫人,我是因为他们来的。”唐浩道出实情。

“朕如何信你?”小皇帝依旧不敢放松,但他却问了句不该问的,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着他渴望帮手。

“我若真是你们那太后或是丞相派来的杀手,”唐浩起身随手提起一只石锁,“何必跟你说那么多?”随后略一发劲,石锁登时爆碎。

“朕…”唐浩这么一说还真把这位少年天子给问懵了。

“陛下勿忧,我是来找你解惑的呢,”唐浩依旧站在原地,“第一,梁都统的项州军被你们调去的三路人马包围,是否属实?第二,是否发生过冲突,目前梁都统的近况如何?第三,如何与效忠你的剩余四将建立联系?”

“的确,”看对方如此坦荡,少年天子和盘托出,“丞相以太后名义下令三军调防,三面围住了项州军,”说围住其实并不为过,唯一被放弃的那一面就是大宋,但若是梁都统敢踏入宋境一步,等待他的将是大宋西路军的钢刀铁蹄。

“梁都统久在军中,项州军上下对其忠心耿耿,料想应当无事。”小皇帝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剩余几位将军…”天子顿了顿,“唯梁都统可说动。”语气中带着万分的无奈。

“所以,要解陛下困局,”唐浩走到先前被打坏的那个木桩前,“只剩直接杀了太后和丞相一条路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把背影留给了那位少年天子。

“不可!”不曾想小皇帝没有犹豫一秒就直接否定,“即使杀了太后和丞相,朕也无法迅速收拢朝臣,只会让我大夏再度陷入混乱!”

“陛下…”看门的老太监眉眼低垂,他对西夏李氏的忠心天地可鉴,可现在的各种无奈正在把他眼里的那位“陛下”逼入无尽的深渊。

“…脑子还算好使,”依旧背身的唐浩嘴角微扬,然后迅速归位,“那破局的点就在梁都统身上了。”

“你若有心,”少年天子说道,“可携带朕的玉带前往梁都统大营,随后再用圣旨以朕的名义让他接管昂、顺、麟三军,若有人反抗便是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哇哦,”唐浩暗叹,“汉献帝衣带诏这是到我头上了?”

“这倒是可行,那么陛下,你就先去准备吧,弄好了之后你请那位内侍官送来冰窖给我就行。”唐浩转身要走。

“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小皇帝试探地问。

“凤仪山庄,梧凤,”唐浩没做任何隐瞒,“你呢?”

“大胆!天子名讳岂是尔等庶民可以问的?”老太监忙出口阻拦。

“大夏天子,李昭霆!”少年在唐浩的感染下竟生出一股豪情,誓要打破太后干政和外戚专权这两座囚笼。

“陛下…”唐浩离开后,老太监上前为李昭霆换下练功轻甲重新穿上了天子常服。

“去请先生来,”李昭霆下令召他的天子师入宫,“朕要向他请教汉史。”

“遵旨…”老太监没再多言,他无论是在内廷还是外朝均无权无势,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被太后和丞相一党安排来照顾天子的起居。

而离开的唐浩则悠闲地潜到了皇宫后花园,此时他正躲在一处假山石后面偷听着西夏内廷实际掌控者宁青太后跟什么人的对话。

宫苑内的残菊还未清扫,只见那宁青太后披着鸦青缂丝斗篷立在廊下,金线暗纹随步伐忽隐忽现,尚显年轻的面容如冷瓷般光洁,可眉宇间却凝着经年的威仪。

“尊者此来,所为何事?”太后开口问道,随后一摆手,随侍的宫女便齐齐欠身退开,只剩下了太后和那个所谓的“尊者”。

“咳咳…”来人先是一阵咳嗽,取出手帕略遮一下之后,“天王命老身前来,专为相助太后掌控西夏。”稍显苍老的声音唐浩一听就知道了那人是谁,正是五月时在福州被自己打伤并种了几枚生死符的天龙教八部众之一的乾达婆。

“呵呵呵,”太后一阵浅笑,“尊者是否太过托大了?如今大宋靖王已死,吐蕃又与那大理暧昧不清,你们那天王的计划怕是早打了水漂?”

假山后的唐浩听到这话倒是生出些佩服,“这小太后有点意思啊,”唐浩思忖着,那宁青太后所说的都是刚发生不久的事,说明她压制小皇帝并非只是为了享乐富贵,而是确确实实地要过问政务。

不过,这也是西夏一直以来的毛病,自青天子之后的那些西夏皇帝,竟无一人能活过三十岁。他唐浩与那位西夏太妃相识的时候,正是太妃把持朝政之时,好不容易熬死了太妃的新皇帝刚登基没一年,自己又没了,甚至都没留下子嗣,所以才有了如今宁青太后和没藏丞相把持内廷外朝的情况。

回忆起故人,唐浩还依稀想起有一次与三弟叶玄喝酒闲聊的时候,似乎听义弟提过那西夏秘功《青天秘籍》不好练,资质平庸或者贪功冒进者若是练了,容易被其反噬。当然,这也是叶玄在灵鹫宫旧档里无意中看到的隐晦记录,真假还未可知。

“太后所言甚是,”乾达婆倒是处变不惊,“老身此刻前来,正是为传达我教天王最新的动向以供太后权衡。”

随后,乾达婆说出了天龙教在杭州附近秘密埋下毒粉以便控制整个两浙一代权贵,随后又提到八月中秋之后,天龙教已在大名府与辽国使者达成共识。

虽原本决定在“霜降”日起事,但由于之前有人搅局,便决定延后,待来年开春,辽国便举兵南下,一举侵攻大宋,“跟是不跟,还望太后早做定夺,咳咳…”虽有龙尊给的解药压制生死符寒毒,但乾达婆仍是不住地咳嗽。

“嘿嘿…”偷听的唐浩则轻笑出声,不过因为他的目力耳力都异常敏锐,所以因为离得远,也没被同样是高手的乾达婆听到就是了,虽然即便他被发现了也无所谓。

“原来虎跑泉那埋的毒粉,你们是准备干这些勾当的。”唐浩眼中闪过鄙夷之色,六月的时候由于帮了漕帮现任帮主张岱夺位,阴差阳错地得知天龙教在虎跑泉周围埋了个什么东西,为了掩人耳目天龙教甚至没在那里派人盯守,直到雪青和清儿那两个小丫头把东西挖出来带回山庄之后,唐浩他们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听这意思,他们还没发现东西已经没了?”唐浩倒有些震惊,虽然因为清儿的谨慎,把那东西挖出来之后恢复了现场没留下痕迹,但时隔三个多月天龙教竟然没有去确认过一次,这让唐浩觉得匪夷所思。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辽国…”太后捏着手里的香妃竹扇,只是不知是她的个人喜好还是其他原因,竟然是漆黑如墨的扇骨缀着殷红的扇面。

“尊者抱恙,不如先在宫里休息,”宁青太后不置可否,决定先缓一缓再做决定。

“多谢太后美意,老身还要赶回大名府复命,还望太后早做打算。”说着,乾达婆便在宫女的指引下退走了。

“大名府,”唐浩微微一笑,“此行颇有成效呢。”一直找不到踪迹的天龙教竟然藏身大名府,唐浩决定解决了西夏这里的麻烦之后,立刻回庄带大哥一起前往大名府。

“学生拜见恩师,”西夏天子书房内,廷礼之后,李昭霆向老师行了师礼。

“今日陛下怎有雅兴召老臣前来讲书?”这个帝师本是宋人,因仕途无望便凭着家里还算有点积蓄游历天下讲书授业,十几年前来到西夏定居,如今倒成了西夏帝师。

“老师,”李昭霆拱手道,“听闻东汉时期有位汉献帝,他与权臣曹操不睦,便以血写诏并将之缝入衣带中由忠臣带出宫去,是也不是?”

“陛下明鉴,”帝师回礼,“衣带诏一事史书上确有记载,但真伪存疑,还望陛下以平常心观之。”

“哈哈哈,那如果朕说,”李昭霆脸色一变,“朕今日想效仿那汉献帝故事呢?”

“!!”帝师先是一脸震惊,随后勉强定了定心神,“老臣原本落魄书生,受先帝恩德忝为帝师,今日陛下有命,老臣万死不辞!”忠君思想战胜恐惧,老帝师也想赌上一回。

“多谢恩师,”李昭霆一挥手,捧着一个托盘的老太监走了出来,“老师,陪朕一起去后园走走,今日这天气,很是宜人呢。”

随后君臣二人便在侍从的陪同下在皇家花园里逛了整整一个时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二人分别前,李昭霆赐了帝师一件锦袍。

“丞相,陛下赏了那个宋人一件袍子,您看…?”毫无疑问,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丞相没藏修哥那里。

“查,”丞相没有废话,他正盯着府里的军事沙盘,除了已经围困住项州军的三路人马之外,他的眼光还落到了西夏和吐蕃的边境区域。

暮色降临,宫门即将落钥之时,年迈的帝师才捧着那件被赏赐的袍子准备要离宫,一群找借口拦下他的没藏手下一边与他闲聊攀谈,一边以瞻仰御赐赏物的名义查验着那件锦袍。

然而,谁都没发现的是,老帝师因紧张而滴落的汗珠里,正映着一个年迈内侍前往皇宫冰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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