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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县。
早早得到消息的众人,等不及车队进城,此刻便已赶去了城外的凉亭中先行等候。
一口气砍了十多颗麻匪的脑袋,这般大喜事吴平安自然早早派出快马先一步赶回了衙门里报信。
虽然李知章不知道衙门里的捕快何时出的去,可如今送上门来的政绩,不要白不要,也懒得去追究其中缘由,早早起床换上七品鸂鶒官服,喜滋滋的坐上马车出城。
许年得到消息后更是惊的打烂手上茶盏,下人跑进来瞧见他粗重的呼吸时还以为老爷犯了什么急症,本以为是一步本手,却没想到意外变成了妙手,他也第一次对那个名为顾知念的后生感兴趣起来。
燕小乙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的,师承豫州某位刀法大家,一手绣春刀使得极好,真正令他出名的还是六年前。
仅仅是被劫了一车货,他便独自一人进了山中,一人一刀一马,二十多天后拖着山上百多颗山匪脑袋去最近的郡衙前领赏,盘踞山中四五年的老匪,不过二十多日就被燕小乙杀了个干净。
这事直接让江南浪子名号声动北梁,凡是行商的车队只需请着燕小乙随车押货,无需出手便足以让沿途山匪望风而逃。
连燕小乙名号都镇不住的凶匪,居然会在顾知念手上吃了亏,听着回来的捕快说,那后生以一敌二还险些反杀了张麻子,若不是后者运气好,今日下午脑袋便该挂在城门上了。
他也马上吩咐府里备下马车出城,想要瞧瞧这个令他感兴趣的年轻人,若是真有成才之姿,招揽入许家培养又何妨?
只要心性不坏,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为许家独当一面。
衙门与许家两方的人赶在一块出城,自然在城外凉亭中碰了面,李知章与许年两个老狐狸分明对对方并无好感,此时却要装作熟络的模样寒暄起来,只是李知章脸上的笑容隐隐有些僵硬。
路上他粗略一想也想明白了,想来是自己的师爷自作主张早早让吴平安带人去了,心中难免有些恼火。
等麻匪把人杀完了官差再到,货物就是从麻匪手上缴出来的,那自然是收库充公,现场除了死人只有麻匪与官差,报上去那得写县衙捕快剿灭劫道山匪一伙。
人还没死完官差就赶到,货物该是谁家还是谁家,报上去只能写县衙治安有方,麻匪劫道未果。
这剿灭一伙劫道山匪与赶跑一伙劫道山匪可是两码事,李知章心中恼火之余也对自己这个师爷升起了几分不满。
尽管如此他也并未将任何情绪显露出来,能一路升任县令,李知章不一定是贤才,但绝不是蠢材,只是略一思索,也与许年想到一块去了。
这顾知念既然还算个人才,何不纳到衙门之中?
虽说县中大大小小事务多由马师爷在处理,可这衙门里多养两个干事的人总没错,到时候哪天又得剿匪了,这人可不就用上了么?
他想了想衙门里的位置,半晌后想起县衙中似乎有个巡检司副司头的空缺,原来的副司头巡道时被一伙逃命的大盗给杀了,位置空出来许久,不若就将人丢去那?
县衙三班六房中,三班分别是站班皂隶、捕班快手以及壮班民卫。
捕班便是常说的捕快、官差;站班则是公堂上常立于两旁的行刑审讯的差役;壮班中的民卫多是由地方豪绅与官府,一方出钱一方出入,选出青壮配合城中府兵作守城之用。
六房又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与朝堂的六部职能相似,其中兵房下的巡检司,六字足以概括:
扼要道,察奸伪!
将人纳入到巡检司中,再合适不过。
李知章内心考量之时,凉亭中也陷入沉默,两人之间各怀心事,索性都不说话只等车队回来。
直等到日上三竿,远处的官道上隐约出现了一道道骑马的人影,待到走近了吴平安才看见凉亭中坐着的县令,连忙翻身下马拜见。
“卑职吴平安,奉大人之令,领捕班快手五十六人缉捕麻匪张麻子,此番斩获匪首一十六颗,救得乡民一十三人,请大人指示!”
吴平安一番话说的李知章面上有光,后者看向一旁的许年时,脸上满是洋洋自得之色,当下也抬了抬手。
“吴捕头辛苦了,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想来今日之后,我清水县的百姓便能免受匪患侵扰,来日本县令必然上报郡城,为诸位表功。”
“多谢大人!”
吴平安大喜过望,哪怕是升上郡衙中当个捕头,也比窝在这清水县中一辈子升官无望要好。
此时许年也来到了顾知念面前,他瞧着坐在马车上的顾知念,浑浊的目光仿佛将后者看了个通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才缓缓开口道:
“小哥果真如李县所说,是个有本事的,答应了小哥的事,剩下一百两银子稍晚便让下人送去。”
“许家主不必客气,那银子就不用给我送去了,交给燕大哥就是。”
顾知念双臂上都是刀伤,此时也不好向许年抱拳,索性直说道:
“麻匪势大,我许给燕大哥一百五十两让他帮忙护下车队,其中五十两我给他当作定钱,既然我活着回来了,剩下那一百两银子劳烦许家主直接交给燕大哥就是。”
听了他的话,许年浑浊的双眼微微亮起,就冲这番话,许家就得把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并掏了,最重要的是顾知念这懂得取舍的脾性让他极为满意,有的人总分不清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宁可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舍不得那几两银子。
这个后生小小年纪却是想得明白,最重要的是此人仅仅为了一个承诺便做到如此地步,想来心性是也是极佳的,许家也不必担心养出一只白眼狼。
“小哥说笑了,既然是请小哥替我许家走这一趟,没理由让小哥多掏银子,一百五十两银子随后送去,燕小兄弟的银子,回头我也让人一并送去。”
令人意外的是,燕小乙此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免了。”
“嗯?”
饶是顾知念也忍不住扭头看去,这两天的了解来看,燕小乙这种人怎么可能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
许年却仿佛早有预料,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不曾言语。
“此次护送车队回来,是我路上大意了才被麻匪劫道,此次的银子便免了,不光如此,过些时日我腾出手来便去一趟万家庄附近,好好杀杀那些麻匪的气焰!”
他有些肉疼地从怀里取出顾知念给他的银袋,带着万般不舍重新还到后者手中,连握着缰绳的手也不由自主用力,心里止不住在滴血。
若是许年没有当面提起银子的事,那他自然不会说出这番话,装糊涂也就把银子收下了。
可这死了的人还在后边,许年便提出将银子送过去,他哪还有脸皮要这银子?
越想,心中对那群麻匪的恨意越深,白花花的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如何能接受的了?
李知章瞧见这边的动静,扭头看了两眼后也认出燕小乙,他以前只听说许家这买卖丝绸的车队有个厉害人物在其中押镖,却没想到居然是赫赫有名的江南浪子,当下也算是示好地冲对方点点头。
短暂的交谈后,一行人不再停留,径直向着城中赶去,入了城后,顾知念正打算与燕小乙几人分别,前方的两顶马车却同时掀开了帘子,李知章许年二人都探出头来,瞧向他异口同声道:
“小哥可有兴趣来许家(衙门)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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