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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若是再按这速度走下去，怕不是要在西域过年了。”
曾林有些头疼地看着身后的商队，许是他出门没看黄历，这一路过来频频出了意外，尤其是商队中两匹马的蹄子被割了，西凉马一匹便要几十两银子，丢是不可能丢的，只能将货物装去其它车上，伤马空车跟在商队后边。
其余的马车多装了货，脚力自然就慢了，算下来已经比起预计的行程要晚了三日，等马养好了蹄子，只怕整个商队的进度都得迟上五六日，他难免是一阵长吁短叹。
“曾管事，前方有巡检司的人！”
走在前边探路的护卫拍马回来，听着巡检司这三个字，曾林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这些个狗吏，最是喜欢借着巡检的名头勒索银子，他对扶风郡的巡检司全无好感，偏偏官字大如天，想要老老实实过去只得给银子。
“来的是哪个巡吏？我去给些银子将他们打发走。”
“不晓得，领头的是个生面孔，我瞧着赵吏也在其中，对他颇为恭敬。”
听了护卫的话，曾林厌恶更甚，能让巡吏都恭恭敬敬的人物，恐怕是位新来的司头，这般人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巡检司例行检查，乖乖站好！”
还不等曾林过去，便听见了一声怒吼，十几名身着官衣的巡役走来，一众三四十岁的巡役之中，领头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形挺拔，眉如青锋，眼若丹凤，清秀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若非腰间悬着的把钢刀，却像个读书人。
少年郎裸露的手臂上绕着一圈圈的纱布，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浅浅的伤痕，瞧着那些巡役对他的恭敬，曾林便明白这少年郎便是领头的司头。
趁着巡役上前检查马车的功夫，他连忙下了马来到对方面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身体遮住身后众人的同时，从怀中摸出一个银袋与一把碎银，不着痕迹地往对方手里塞去。
“小人是这商队的管事曾林，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本官是巡检司新上任的副司头，曾管事不必客气。”
顾知念目光瞧向对方手里的银子，却没有任何伸手去拿的意思，见他这副模样，曾林还当是对方嫌少，心中暗骂这新任司头的贪心。
余光瞧着那后边慢悠悠检查的巡役，他咬了咬牙，虽说都是寻常货物，不曾有什么禁品，可对方若是没拿够银子嫌少了，自然有的是法子将人带回巡检司扣上两天。
思及此处，他只好从怀里再掏出些银两，与袋中银两加一块约莫也有十多两银子了，一并递到了这位新司头面前。
“巡检司的兄弟们辛苦了，天气酷热，算是我请司头与诸位大人们的一些茶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如此顾知念也没有伸手的打算，反而是认真地瞧着手下巡役挨个检查车马，直到最后一车货也被检查完毕，被称作赵吏的巡吏用炭笔在草纸上粗略作记录后便高喊道：
“顾司头，不曾发现问题！”
曾林尴尬地立在原地，拿着银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收回，此刻他也摸不准这位顾司头到底想如何，生怕对方突然狮子大开口索要几十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算作给兄弟们的茶钱。”
顾知念终于开口，伸手从曾林手上拿走了二两银子，似乎怕对方不相信，还在他眼前晃了晃。
“其余银子收回去，本官没有收银子的习惯。”
听着那淡然嗓音，曾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天底下还有不收银子的官吏？
可瞧着对方表情不似作伪，他将信将疑的将余下银子收回怀里，便瞧见面前这位顾司头将那二两银子俱都丢给了赵吏。
“辛苦兄弟们了，分一分晚些去喝杯茶水消消暑。”
“多谢司头！”
赵吏毫不客气拿走一两银子，剩下一两丢进巡役之中，这些汉子们也是一脸欢喜，按着人头平分下来，每人也能分得一百文铜板，要知道他们一月也不过七钱的月俸，换作铜板便是七百文钱。
检查一趟商队便有一百文钱分，他们恨不得这商队越多越好！
“你们可以走了，最近万家庄附近不太平，若是不赶时间，便绕点路吧。”
顾知念侧身让出道路，临了还不忘好心提醒了一句。
直到这时，曾林才觉着这位顾司头当真是位不收银子的怪人，听了对方的话后忙不迭道谢，换作旁的人，收了银子便算完了，若想知道别的事，乖乖再给一份银子吧。
“不知大人，以后可是负责此路巡视？”
他有些小心的询问道，顾知念有些古怪的看了曾林一眼，点点头道：
“自然是我，若是我不在，赵吏或者其他人便来巡视，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会与赵吏他们打招呼的，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曾林脸上露出几分喜意，若是如此，日后再从此地经过岂不是轻松许多？
说来可笑，雍州的漠北关与凉州的陇西关出了关后皆是前往西域的商道，且雍州的路程更近。
可大多行商车队在并州修整后，宁可多绕两三日路程、路上多吃几嘴沙子也要在凉州出关。
雍州的漠北三郡，驻有营兵的天水郡倒还好，可剩下的两郡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所过郡县就没有一个不讨银子的官吏，一路过去光是打点地方巡检司的银子就得十几二十两，若是惹着了这些官吏，搞不好连人带车被押去衙门里扣几日。
这般下来，哪还有商队乐意自雍州出关？
若非在并州时出了些意外拖了时日，他哪里愿意走雍州出关？
一路过来风沙没吃多少，净吃了一肚子气！
可若是清水县路程日后都归这位顾司头巡视，商队大可入并州修整后先绕半日路程再入雍州，只需途经两个县便能走入清水县的范围，出了清水县往前便能入天水郡，这样一来远比走凉州要省时省力的多。
顾知念并不晓得身旁的商队管事心中所想，恐怕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心而行的一个举动，日后居然会帮上大忙！
吆喝着脚夫将货物绑好绑结实，曾林正满心欢喜准备继续前行，却见得那位顾司头突然开口打断了商队的动作。
“且慢。”
顾知念走到那两匹瘸马边上，看见马腿上的伤口后皱了皱眉，随后向着巡役里招招手。
“来两个人，将这瘸马的伤口处理一下。”
巡役中迅速跑出两人，将随身携带的草药嚼烂了敷在马腿上，还贴心地用干净麻布将伤口包好。
“好了，继续走吧。”
曾林走出了百米路程，想着那位顾司头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又回头看去，看着那少年的面孔逐渐模糊，内心颇多感触。
商队远去，赵吏凑到了顾知念身旁嘿嘿笑道：
“司头，您也忒好心了，白拿的银子不要，还帮着他们将瘸马伤口给包扎一番，换作赵司头来可不管这些破事，您瞧这些家伙可对您道声谢的？”
“无妨，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
顾知念晓得对方这是在拍自己马屁，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他确实与赵忠祥等人不同。
曾经他没得选，现在他想做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官，不收银子便是他的原则。
其他人要收他管不着，他也不可能要求底下的人与他一般不收银子。
他有许家送来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自然是不愁吃穿，可底下这十来个巡役还有家小要养，衙门给的月俸只够他们自己用度，若是不收银子，岂不是要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
在这操蛋的世道里，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坚持下一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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