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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堂中寂静随着许元青憋不住的一声轻笑被打破,瞧着一旁友人投来愤慨眼神,他连忙拿起桌上折扇。
“啪。”
折扇打开,遮挡住了脸上笑意,可那弯起的眼角,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娘的,没戏唱了。”
燕小乙愤愤地重新坐下,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服,他明白当这两句诗一出,自己那一句“宛若仙子舞翩跹”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一句“可否许我再少年”,道尽多少辛酸,又倾述几多往事。
台上的清倌人意识到自己失态,轻轻抬手拭去眼角泪珠,细细描过的眉眼分明是有些红了,她歉意地朝台下客人鞠了一躬,转身欲要离去。
“诶,这才两句呢,还有两句呢?”
有人忍不住大喊起来,毕竟单单这两句诗便已让场上众人心有感触,后两句又该何等惊艳?
清倌人再度歉意躬身,不紧不慢地说道:
“实在对不住,那位客人不胜酒力,提这两句诗后便醉过去了。”
众人闻言,皆是喟然长叹,单单凭此残诗,便能够闻名天下,他们今日虽有幸见证,却又无福知晓下文,如何不感到遗憾?
“可惜了,此二句堪称大道至简,不曾有半点炫技,却直触心弦,若是完整,想来能史书留名。”
许元青也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扪心自问,他作不出这般诗句,也只有太学院那些大儒,历经沉浮大半生后方能作出这般佳句。
却是无人发觉,二楼的暖帘被撩起,不知多少人心念的蓉儿姑娘伫立在门前,一对剪水秋眸中盈满泪珠,两行清泪不经意从眼角滑落。
“再少年,好一句再少年。”
她自嘲地笑了笑,丝毫不曾压低声音,朝着婢女吩咐道:
“莺儿,既然客人醉了,你便扶客人来我房中休息吧。”
“啊?”
赵钱瞧着门外候着的莺儿,再瞧瞧椅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司头抓了抓脑袋。
“司头应该不会怪我吧?”
“算了,来都来了。”
仅仅犹豫了不到两秒钟,他就吭哧吭哧扶起顾知念,走出雅间的一刹那,不知多少目光投来,先是落在他身上。
嗯,不是这个。
瞧着他身上没换下的巡字官服,众人便摇了摇头,同时心中暗啐一口。
呸,粗鄙的武夫!
第二眼瞧见赵钱身旁的少年郎后,俱是眼前一亮。
不省人事、这般清秀的脸蛋一瞧就是读书人,定然是哪家的小少爷了!
“顾、知、念!”
燕小乙瞧清脸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
狗草的,不是说没念过私塾么?
这两句诗能从这家伙嘴里吐出?
他下意识举起手就要一掌要拍下。
“小乙,你失态了。”
另一只手伸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悬在半空的大掌却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了。
“呼......”
燕小乙有些郁闷的坐下来,愤愤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长吐出一口浊气后幽幽道:
“他对我说他不曾念过私塾,元青,你说我等是不是学到狗身上去了?”
“砰!”
“你放屁!”
实木的圆桌随着一掌落下发出一声闷响,连桌上的茶盏都出现丝丝裂痕,许元青少有的失了态,一双桃花眼眸死死瞪着燕小乙,胸口更是剧烈起伏着。
“能作出此诗,你说他没念过书?”
“他曾亲口与我说的,还是说你觉着他有那银子给教书先生送束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许元青比方才的燕小乙还要失态,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周围人也吓了一跳,认出这是许家少爷后,一旁的小厮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来,见着老妈妈在暗中挥挥手,才悄悄退下。
两人之所以会如此失态,只有一个原因:被打击到了。
这春风楼中所谓的才子,实则连考个举人都费劲,有何才学可言?
而许元青燕小乙二人不同,前者出身许家,是世家传承,虽依照族规本家不入朝中,可自小也有大儒名将教导,才识过人。
燕小乙家中虽不如许家富贵,却也算得上是富绅之家,否则如何撑得起他习文练武?
江南有两不缺,一不缺佳人,二不缺才子,能脱颖而出,燕小乙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可如今的顾知念,年纪比起二人都要小不说,还在不曾念过私塾的前提下作出了这半首残诗。
仅仅半首,便足以让二人自惭形秽,心中不免生出对自我的怀疑。
自己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究竟读了个甚?
看着被扶上二楼的少年郎,许元青脸色铁青,若非对方此时醉了过去,他一定要冲上去揪住对方的领子厉声喝问,有这般才华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教书先生还想着收束脩?
这般眼力还当教书先生?简直是误人子弟!
“你说,这世上真有天才么?”
“我们若是被称为天才,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燕小乙这二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向许元青询问,两人俱是陷入沉默。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想知道剩下半截诗吗?”
“......”
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一首好诗的诱惑可远比佳人来得大,偏偏这诗只有一半,他们听后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去将人摇醒问出下半句来。
“在这等?”
“在这等,我见不着下半截诗,回去也是睡不着。”
许元青狠狠地虚捶桌面,这般感觉,就如同年少时下人告知他父亲带回了爱吃的桂花糕,那时欣喜中夹杂着急切的心情便如现在一般。
扶着自家司头进了暖阁后,赵钱目光老老实实留在面前的莺儿姑娘身上,将人丢床上后便退到了暖阁外。
“蓉儿姑娘,我们司头便劳烦你照顾了,明日我再来将司头带走。”
蓉儿看着床上少年清秀的面庞一阵出神,听见外头声音后才回过神来,当下慢慢将少年的脑袋托起,放在丰腴的腿儿上,向着莺儿吩咐道:
“你去与妈妈说一声,客人雅间的银子记我账上便是了。”
顾知念并不晓得念出那两句诗后发生了什么,昏昏沉沉之际只觉陷入了一团柔软的所在,鼻尖呼出的酒味很快就被一股淡雅清香冲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间便放松身心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