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瑶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掌心粗糙的岩粒——他们竟被震落在了深渊边缘的乱石堆里。
头顶阴云翻涌如墨，远处传来凶兽低沉的嘶吼，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清瑶？
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带着血味的温热气息拂过耳畔。
洛清瑶偏头，便撞进玄灵子泛红的眼底。
他额发沾着血污，左脸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却仍用未受伤的右臂将她护在怀里，指尖还攥着半张烧焦的雷暴符，是她塞给他的那张。
掌门...她想笑，喉咙却像被火灼过，你这副样子，倒比初遇时顺眼多了。
玄灵子眉峰微动，刚要开口，不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沈青梧倚着断剑坐起，左肩铠甲被撕去半片，露出狰狞的爪痕，却还在朝他们扯出个笑：首徒大人，再叙旧下去，那畜牲的獠牙怕是要戳到后颈了。
洛清瑶这才抬头。
深渊尽头的阴云中，一道黑影缓缓浮现。
那是头足有千丈高的凶兽，蛇身鹰首，鳞片泛着幽绿的光，每一片都刻满诅咒符文，猩红竖瞳扫过众人时，连空气都结了冰碴——正是他们追踪多日的上古凶兽饕目。
它...它竟在此处凝练真身？玉玑子的声音带着颤，这个药堂小弟子此刻倚着石壁，小脸惨白如纸，可怀里还紧抱着半袋灵草，之前在幻境里看到的...原来都是它用怨气凝成的虚影
神秘仙灵的身影从洛清瑶袖中飘出，周身银芒黯淡了大半，连轮廓都有些模糊：此兽吞噬了九座凡人城池的生魂，借怨气冲破封印。
若让它完全苏醒，玄灵宗所在的青冥界...都会被撕成碎片。
洛清瑶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几近干涸，本命精血因之前硬接能量球而流逝了三成——可饕目的蛇尾正卷起漫天阴云，云层中不断坠下带着腐蚀力的黑雨，显然要发动最后一击。
不能退。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火的剑，这是最后机会。
玄灵子望着她左眼那抹朱砂痣——方才混战中，她为替他挡下一记爪击，那处被擦破了皮，此刻正渗着血珠，却反而衬得眸中亮若寒星。
他喉结动了动，将半枚疗伤丹塞进她掌心：用我的血引灵力。
洛清瑶没有推辞。
她仰头吞下丹药，指尖按在玄灵子左臂的暗金纹路上——那是神族后裔的血脉印记，此刻正泛着微光，源源不断输送着温热的力量。
青梧，护住玉玑子。她转头看向沈青梧，你伤未愈，别硬撑。
沈青梧抽出腰间佩剑，断剑在他手中竟泛起青芒：首徒大人交代的事，沈某就是断条胳膊也要办到。
玉玑子咬着唇，从怀里摸出一把灵草塞进洛清瑶手里：这是我刚用最后灵力催熟的赤焰花，能温养本命精血！
洛清瑶攥紧灵草，冲众人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前世作为炼丹大师的沉稳，有重生后在杂役房磨出的坚韧，更有此刻与并肩之人共生死的滚烫。
她闭上眼。
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时她在丹鼎阁做首席炼丹师，曾为对抗魔修，用九种至阳灵草炼过净世灵火。
此火专克阴邪之力，却因需以本命精血为引，被视为禁术。
清瑶？玄灵子察觉她指尖温度骤降，你要做什么？
燃我精血，炼净世火。洛清瑶睁眼，左眼的朱砂痣突然泛起金芒，前世我没敢用这招，怕把自己烧成人干。
现在...倒觉得值得。
玄灵子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阻止，却见洛清瑶指尖结出丹诀，周身腾起金色火焰——那火不烫，反而带着清冽的药香，所过之处，空中的黑雨竟发出滋啦的声响，化作缕缕青烟。
这是...丹火？神秘仙灵的声音里有惊喜，但比普通丹火多了...净化之力！
洛清瑶的额角渗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本命精血正顺着灵火脉络流逝，像被抽干的泉水，可意识却从未如此清醒。
前世在丹鼎阁的每一次炼火场景都在眼前闪过：第一次控火时炸了丹炉，师父拍着她的头说别怕，慢慢来；最后一次炼净世火时，魔修的剑刺穿她的胸膛，她却笑着将丹火打进对方心口...
清瑶！
玄灵子的低唤将她拉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乱石堆中央，周身金焰腾起三丈高，而饕目的蛇尾正朝着她横扫过来！
护她！玄灵子振袖，左臂暗金纹路暴涨，竟化作一条金色锁链，精准缠住蛇尾。
沈青梧的断剑同时刺出，青芒如电，在蛇鳞上划出火星；玉玑子将最后一把灵草撒向空中，灵草遇火即燃，化作细小的光箭，竟暂时阻住了饕目的其他攻击。
洛清瑶趁此机会，指尖快速结印。
她想起三日前在深渊底部看到的符文——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古老纹路，原是上古仙人布置的幻阵残图。
此刻她以灵火为笔，以血为墨，在地面画出七重圆环，每环边缘都刻着与石壁上相同的符文。
幻阵·锁邪！
随着她一声清喝，地面的符文突然泛起蓝光，与空中的金焰交相辉映，竟在饕目周围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罩。
饕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蛇尾猛力拍打光罩，却像撞进了棉花里，力量被层层消解。
成了？玉玑子眼睛发亮。
还没。洛清瑶的声音发颤，她能感觉到灵火与幻阵的灵力连接正在变弱——本命精血的消耗远超预期，而幻阵需要持续输入灵力才能维持。
玄灵子看出她的吃力，咬开指尖，将神族血脉滴在她后颈的大椎穴上。
温热的血液顺着皮肤渗入，洛清瑶只觉一阵暖流涌遍全身，灵火竟又旺了几分。
用我的血续你的火。他的声音低哑，不够的话...还有骨血。
洛清瑶没说话。
她望着饕目在光罩里疯狂挣扎的模样，望着沈青梧用断剑撑起的剑幕，望着玉玑子强撑着为众人输送灵力的小脸，望着玄灵子染血的衣袍下，暗金纹路仍在灼灼发亮...
她突然笑了。
这一世，她不再是被人踩在泥里的外门杂役，不再是独自面对死亡的炼丹师。
她有并肩的人，有愿意为她燃尽血脉的掌门，有生死与共的同门。
这样的她，如何能输？
灵火，燃！
洛清瑶指尖掐出心诀，金焰骤然暴涨，将幻阵照得亮如白昼。
饕目的嘶吼声变得尖锐，蛇身上的诅咒符文开始崩裂，幽绿鳞片下竟渗出黑血——这正是净世灵火在灼烧它的本源！
快！
趁它虚弱！神秘仙灵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力气，用幻阵锁住它的妖丹位置！
洛清瑶立刻调整符文走向。
幻阵蓝光骤转，在饕目心口处凝成一个闪着雷纹的光印。
那是她根据前世丹经里的锁元阵改良的，专门用来禁锢妖丹。
饕目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蛇尾疯狂拍打光罩，竟震得整个深渊都在摇晃。
碎石如雨点般落下，沈青梧的剑幕出现裂痕，玉玑子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玄灵子的锁链开始崩断，暗金纹路变得暗淡...
但洛清瑶的目光始终锁在幻阵与灵火的连接处。
她能感觉到，灵火的热度正在减弱，幻阵的蓝光也开始闪烁——本命精血即将耗尽，而饕目的妖丹还未完全被锁住！
再撑...再撑片刻！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我能在濒死时炼成净世火，这一世...我能...
轰——！
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饕目竟用蛇首撞向光罩，幻阵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灵火也跟着明灭不定。
洛清瑶只觉喉头一甜，鲜血喷在金焰上，火舌顿时矮了半尺。
清瑶！玄灵子扑过来要扶她，却被光罩反弹的余波掀翻在地。
沈青梧的剑幕彻底碎裂，他吐着血扑过去抱住玉玑子，断剑深深插进地面：首徒大人，我撑不住了！
神秘仙灵的身影几乎透明，却仍在光罩边缘游走，用最后的灵力修补裂痕：快！
灵火要熄了！
洛清瑶跪在地上，望着逐渐暗淡的金焰和摇晃的幻阵，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能感觉到饕目的竖瞳正锁定自己，能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狞笑——它在等，等灵火熄灭、幻阵崩溃的那一刻，将他们全部撕碎。
不能输...她颤抖着抬起手，想要再输入一丝灵力，却发现体内已经空了。
本命精血的流逝让她眼前发黑，连玄灵子的呼唤都变得模糊。
突然，一道熟悉的暖流涌进丹田。
洛清瑶抬头，便看见玄灵子跪在她身后，左臂的暗金纹路已经褪成淡金色，可他仍在将最后一丝神族血脉渡给她：用我的骨血...续你的火。
不...洛清瑶想阻止，声音却轻得像叹息。
没有不。玄灵子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你说过，这最后一击...我们一起接。
洛清瑶望着他染血的脸，突然笑了。
她想起初遇时他站在玄灵峰上，衣袂翻飞，说外门杂役也配进炼丹房；想起他第一次给她疗伤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想起他在她被陷害时，站出来说玄灵宗的首徒，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原来有些冰山，真的会为一人融化成江海。
她转头看向光罩里的凶兽。
此刻灵火只剩微弱的金芒，幻阵的裂痕越来越大，饕目的蛇信已经穿透了光罩，离她的咽喉不过三寸。
但洛清瑶的眼底，却腾起比灵火更炽热的光。
她咬破舌尖，鲜血混着本命精血喷向空中。
金焰骤然复燃，幻阵蓝光暴涨，竟在饕目周围形成了第二层光罩！
给我...锁死！
随着她一声断喝，光罩剧烈震颤，饕目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蛇身上的诅咒符文成片崩解，幽绿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下面溃烂的血肉。
它的妖丹位置终于被幻阵锁定，发出刺目的红光——那是即将被灵火灼烧的前兆！
可就在这时，洛清瑶突然感觉灵火一阵摇晃。
她低头，只见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本命精血过度消耗，竟开始反噬身体。
而幻阵的蓝光也在快速闪烁，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饕目似乎察觉到了转机，溃烂的蛇尾猛地抽向光罩。
光罩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痕如闪电般蔓延。
洛清瑶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看见玄灵子眼里的焦急，能感觉到沈青梧在拼命撑起最后一道剑幕...
撑住！她哑着嗓子喊，指尖死死扣住地面的符文，再撑...再...
话音未落，灵火噗地一声，灭了。
幻阵的蓝光瞬间暗了下去，饕目的蛇尾穿透光罩，带着腥风直取洛清瑶咽喉。
玄灵子嘶吼着扑过来，却被余波掀得撞在石壁上；沈青梧的断剑终究没能挡住，被蛇尾扫得飞了出去；玉玑子还在昏迷，神秘仙灵的身影彻底消散...
洛清瑶望着逼近的蛇尾，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画面。
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魔修的剑刺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一世...
她摸向腰间的储物袋。
那里还剩半颗用玄灵子给的灵草炼的回元丹，是她特意留着的最后底牌。
清瑶！玄灵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洛清瑶笑了。
她将回元丹塞进嘴里，同时咬破右手食指，在胸前画出最后一道符文。
那是前世师父临终前传给她的燃魂诀，能燃烧三魂七魄换取刹那力量。
这一次...我不会输。
她轻声说完，周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那光比之前的灵火更盛，比幻阵的蓝光更烈，竟将饕目的蛇尾灼出一个焦黑的洞！
饕目发出惊恐的尖叫，蛇身疯狂扭动着后退。
洛清瑶却感觉灵魂像被放进了熔炉，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强撑着站起身，指尖指向饕目的妖丹位置：灵火...再燃！
金焰从她指尖喷涌而出，竟比之前旺盛三倍！
幻阵的蓝光也跟着复亮，裂痕开始缓缓愈合。
饕目在光罩里疯狂挣扎，可无论它怎么攻击，光罩都稳稳锁住它的妖丹，灵火则一寸寸灼烧着它的本源。
成了！沈青梧的声音带着哭腔。
玉玑子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最后的灵力往光罩里输送灵草：首徒大人，我还有续魂草！
玄灵子站在她身后，左臂的暗金纹路已经完全消失，可他仍在用仅剩的灵力维持着光罩的稳定：清瑶，我在。
洛清瑶望着众人，突然觉得这疼痛也值得。
她咬着牙，将最后一丝灵魂之力注入灵火。
金焰瞬间包裹住饕目的妖丹，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那妖丹表面的黑纹开始剥落，露出下面一颗泛着青光的珠子——竟是颗被污染的仙元珠！
原来...你吞了仙元珠...洛清瑶喃喃，怪不得能冲破封印...
她刚要继续，突然感觉灵火一阵摇晃。
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透明，连左手都只剩半截。
燃魂诀的反噬比她想象中更剧烈，灵魂正在快速消散。
而饕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虚弱，妖丹突然发出刺目的黑光，竟强行挣脱了幻阵的束缚！
清瑶小心！玄灵子扑过来，却被妖丹的黑芒掀翻。
洛清瑶望着逼近的黑芒，突然笑了。
她想起玄灵子说过的我不后悔，想起自己说过的一起接。
这一世，她有太多牵挂，太多未完成的事——玄灵宗还没振兴，她和玄灵子的约定还没兑现，玉玑子的药灵体质还没完全觉醒...
她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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