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被撕开一道黑口。
洛清瑶睫毛上的水珠啪嗒坠地时，第一波鬼兵已撞碎谷口的青竹。
那些裹着腐皮的躯体举着锈刀，指甲缝里还挂着半截人指，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正是古籍里记载的黄泉行尸，被怨气养了百年的活死人。
清瑶！玄灵子的玄铁剑荡开三片飞刃，暗金纹路从手臂蔓延至颈侧，像团烧红的熔金，左侧缺口！
她反手甩出三枚淬了辟毒散的银针，精准钉住行尸额间的阴火。
余光瞥见沈青梧在右翼翻身上树，长剑挑落七柄鬼头刀，发带被血溅湿，却还在吼：第三队结连环阵！
别给行尸围杀的机会！那道咳了整夜的嗓子此刻哑得像砂纸，倒比平时更有威慑力。
玉玑子的药囊在后方叮当作响。
少年蹲在临时搭的竹棚下，指尖沾着朱砂在瓷瓶上画符，泡皱的古籍摊在脚边。
他每调配出一炉回气丹，就抓两把塞给跑过来的弟子，指节被药杵磨得发白：含在舌下！
撑过这波！有弟子要扶他躲到更安全的地方，他猛地摇头，发梢甩落的雨水溅在丹炉上，腾起一阵白雾。
洛清瑶摸向腰间的丹葫，掌心触到温热的炉壁——这是她用本命精血催出来的三炉破妄丹，能暂时驱散行尸体内的怨气。
前世她做炼丹宗师时，最看不上这种伤根基的取巧法子，此刻却捏得指节泛白。
不够。她咬着舌尖尝出血味，突然扯开颈间的银链。
坠子是半块玄铁，刻着玄灵宗的镇派纹，阿玄，借你的剑气！
玄灵子的剑势一顿，转头时鬓角沾着血珠。
他看懂她眼里的狠劲，玄铁剑突然嗡鸣，暗金纹路顺着剑脊窜进洛清瑶掌心的玄铁坠。
她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烧到指尖，丹葫里的丹药突然泛起金光——是前世为度雷劫所创的燃魂丹，能让修士短时间内爆发三倍灵力，代价是折损三月寿元。
疯了？玄灵子的声音发沉，却没有阻止。
他挥剑劈开扑来的行尸群，剑气扫过洛清瑶身侧时特意放软三分，我护着你。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
洛清瑶反手将燃魂丹撒向空中，金色药粉裹着雨珠坠落，沾到的弟子眼睛立刻亮起来。
沈青梧的剑招突然快了三倍，竟在眨眼间斩落十三具行尸；最外围的杂役弟子握着木棍也能挑开行尸的爪牙，连平时最胆小的小丫头都红着眼喊：首徒给的丹！
杀一个够本！
鬼潮的攻势肉眼可见地弱了。
但洛清瑶的左眼开始发烫。
朱砂痣红得像要渗出血来，那是本命精血过度消耗的征兆。
她摸向怀里的补元丹，指尖却顿住——玉玑子今早说过，最后一炉补元丹给了重伤的三长老，现在
小心！
玄灵子的喝声撕裂雨幕。
洛清瑶旋身避开，一柄黑鳞剑擦着她左肩划过，在青石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抬眼望去，来者穿着玄色大氅，面覆青铜鬼面，腰间悬着九串人骨风铃，每走一步都发出渗人的脆响——是幽冥教的大首领，传闻中能操控十万阴兵的血判官。
洛姑娘。鬼面下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擦，我家教主说，你这双眼睛炼的丹，比千年人参还补。他舔了舔嘴角，黑鳞剑指向她左眼，剜出来，我饶你玄灵宗全宗性命。
洛清瑶抹掉肩上的血，焚心剑在掌心烧得发烫。
她瞥向玄灵子，后者正用玄铁剑支着地面喘气——刚才为替她挡那剑，他本就受伤的左臂又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金纹路淡了些，却仍固执地亮着。
阿玄，她突然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染血的剑鞘，记得我们第一次联手吗？
你嫌我剑招太野，说像泼妇打架。
玄灵子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暗金纹路重新翻涌：现在倒想看看，你这泼妇能打到什么地步。
两把剑同时出鞘。
焚心剑的火纹与玄铁剑的金纹在空中交织，像两条纠缠的龙。
洛清瑶主攻上三路，专刺鬼面人的手腕、咽喉；玄灵子守下盘，剑势如墙，逼得血判官只能后退。
雨幕里全是金铁交鸣，鬼面人的黑鳞剑被砍出十几道缺口，人骨风铃碎了七串，鬼面也裂了道缝，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
找死！血判官突然仰头尖叫。
他胸口的鬼面纹身猛地睁开眼，黑鳞剑腾起黑雾，周围的行尸像被抽了线的傀儡，一具具爆成血雾。
那血雾裹着怨气凝成黑刃，铺天盖地朝两人刺来。
洛清瑶的焚心剑烧得通红，却只能勉强护住半片身子。
有三道黑刃穿透剑网，一道擦过她右肋，一道扎进她小腿，最后一道直取面门——她甚至能看清刃上凝结的尸斑。
清瑶！
玄灵子的玄铁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推开她的瞬间，暗金纹路从手臂蔓延到整张脸，像要把他整个人烧穿。
黑刃扎进他后背时，他闷哼一声，却还在笑：说过...护着你。
洛清瑶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道袍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在急剧变弱，左手按在他后背的伤口上，本命精血不要钱似的涌出来——前世她多少次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死去，这一世，她绝不允许。
玉玑子！她嘶吼着转头，禁制符！快！
竹棚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玉玑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怀里的古籍早不知丢到哪去了，右手握着张画满血符的黄纸——那是他用自己的血画的九幽冥禁，药堂古籍里记载的禁术，能暂时封印修士灵力，代价是...
首徒，接着！他把符纸抛过来，嘴角溢出黑血——显然刚才调配丹药时，他已经中了尸毒。
符纸在空中展开，泛着妖异的红光，精准贴在血判官胸口。
血判官的动作顿住了。
洛清瑶趁机咬破指尖，在焚心剑上画下前世的灭魂咒。
玄灵子的玄铁剑突然自动飞到她左手，双剑共鸣的震颤几乎要震碎她的虎口。
她望着怀里昏迷的人，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的嫌恶，想起他偷偷把补元丹塞在她药篓里，想起他说玄灵宗的人，从不会退。
这一剑，她的声音裹着风雷，替玄灵宗，替所有死在你手里的人。
双剑齐出。
黑鳞剑碎成齑粉的瞬间，血判官的鬼面也彻底裂开。
他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玄铁剑——那是玄灵子在最后一刻，用仅剩的灵力替她补上的致命一击。
雨不知何时停了。
洛清瑶瘫坐在地上，怀里的玄灵子还在发烫。
沈青梧一瘸一拐走过来，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着拍她肩膀：首徒，赢了。玉玑子蜷缩在竹棚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调配完的药粉，脸色白得像张纸，却朝她比了个虚弱的手势。
远处传来弟子们的欢呼。
洛清瑶低头看向玄灵子的脸。
他的暗金纹路淡得几乎看不见，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却睡得很安稳。
她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腕，又摸向自己发烫的左眼——补元丹的丹方还在记忆里，黄泉眼的阵眼还没完全摧毁，玄灵宗的振兴才刚开了个头。
风卷着血腥气吹过战场。
她轻轻吻了吻他额角，把玄铁剑重新塞进他手里：阿玄，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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