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
窗外霓虹闪烁,映得顾砚之的脸庞明暗不定。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条署名小夏的紧急消息跳了出来:“砚之哥,救命!韩导发飙了,说我们舞团明天交不出完整的舞台机关方案,所有演出全部取消!”
顾砚之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小夏是林昭雪舞团里的道具助理,平日里对他这个夜市“百事通”颇为照顾,经常带些舞团淘汰的小玩意儿给他。
消息下方,附带着几张潦草的设计草图。
顾砚之只扫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
这哪里是设计图,简直就是一堆异想天开的胡闹!
主升降台的承重结构完全错误,侧翼飞索的滑轮角度更是离谱,真要按这个搭建,演出时恐怕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他指尖轻点,放大图片,每一个结构节点都透露出致命的缺陷。
这群搞艺术的,对工程力学简直一窍不通!
取消演出?
怕是韩导最后的仁慈了,真要出了事故,整个舞团都得完蛋。
顾砚之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夜市摆摊的,那些叱咤风云的过往,早已封存。
但小夏焦急的语气,还有林昭雪那张清冷倔强的脸,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次日清晨,朝阳勉强驱散了都市的夜雾。
夜市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顾砚之刚支起他的小摊,一个熟悉又略带憔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巷口。
林昭雪穿着简单的白色练功服,素面朝天,平日里那股子清冷傲气被一层浓浓的焦虑所取代,眼圈微红,显然一夜未眠。
她走到摊前,平日里清越的声音此刻带着一丝沙哑和恳求:“顾先生,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小夏说您或许能帮上忙。韩导那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她将一叠更详细的图纸,连同几份材料清单递了过来,指尖微微颤抖。
顾砚之接过图纸,目光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
他本想说“我只是个摊贩,爱莫能助”,但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副强撑着不肯崩溃的模样,以及那双昔日星光熠熠此刻却黯淡无光的眼睛,拒绝的话语竟有些说不出口。
这女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跟自己较劲,搞什么独立舞团。
“给我两小时。”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昭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用力点头:“好!谢谢您!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
“不用说这些。”顾砚之打断她,已然沉浸在图纸中。
他摊开一张空白的包装纸,从摊位角落的工具箱里摸出一支碳素笔,手腕翻飞间,一条条精准的线条便在粗糙的纸面上延伸开来。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那些复杂的力学结构、承重点、连接方式,在他笔下仿佛活了过来,以一种极其清晰直观的方式呈现。
他没有使用任何专业的绘图工具,仅仅凭借一支笔和目测,其线条的精准度和比例的完美,足以让任何工程制图师汗颜。
林昭雪和小夏屏息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原以为顾砚之只是懂些修理,或许能提点建议,却没想到他一上手便是如此石破天惊的架势。
“主升降台的液压动力不足以支撑三层结构,而且你们选的材料强度也不够。改成双层错位剪叉结构,利用杠杆原理分散承重,驱动电机功率可以降低三分之一。”顾砚之头也不抬,声音沉稳。
“可是……定制特殊钢材来不及,成本也……”小夏小声提醒。
顾砚之笔尖一顿,抬头扫了一眼夜市里堆积的各色金属废料,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谁说要特殊钢材了?那边废弃脚手架的钢管,切割打磨后,强度足够。还有那几家烧烤摊淘汰下来的不锈钢架,拆解后可以做连接件和滑轨。成本?几乎为零。”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图纸,手指在几个关键节点上点了点:“这里的角度不对,演员飞出时会产生侧向力矩,容易失控。改成这样……”
不到一个半小时,一张全新的舞台机关设计图跃然纸上。
不仅解决了所有结构漏洞,更巧妙地利用了夜市现有的废旧金属,将成本压缩到了极致。
最后,他又飞快地绘制了几张关键部件的三维分解图,其立体感和精细度,让旁边的舞团技术人员看得目瞪口呆,仿佛每一个零件都能从纸上跳出来。
“按照这个做,半天时间足够安装调试。”顾砚之将图纸递给瞠目结舌的技术主管,“材料我已经圈出来了,你们去跟摊主们商量,应该不难弄到。”
众人如梦初醒,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和感激。
“神人!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太感谢您了,顾先生!您救了我们整个舞团!”
林昭雪接过图纸,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望向顾砚之的眼神复杂难明,有震惊,有感激,更有深深的好奇。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落魄的夜市摊主,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舞团众人欢欣鼓舞,准备立刻行动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通体黝黑的迈巴赫在巷口缓缓停下,与夜市的破旧杂乱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高定西装,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
他面容英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倨傲与阴翳。
正是陆景川。
他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林昭雪,以及她身旁那个穿着普通T恤,气质却异常沉稳的男人。
陆景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近,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利箭,直刺顾砚之。
“昭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却掩不住其中的占有欲和讽刺,“听说你最近常来找这位‘摊主’?舞团的事情,就这么让你费心,连这种地方的人都要麻烦?”
林昭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刚刚升起的暖意被寒冰覆盖:“陆景川,我的事不用你管。”
陆景川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目光在顾砚之和他脚边简陋的摊位上扫过,轻蔑之意毫不掩饰。
顾砚之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也没看到他的人,兀自收拾着摊位上的工具,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傍晚,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灯光闪烁。
随着韩导一声令下,升降台平稳升起,演员在预定位置轻盈落下;侧翼的飞索装置启动,舞者如同飞燕般掠过舞台上空,动作流畅优美,没有丝毫滞涩。
所有机关的运行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韩导紧绷了一天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他走到顾砚之面前,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赞许神色:“顾先生,如果不是你,我们这场演出就真的砸了!这份恩情,我们舞团记下了!”
林昭雪站在不远处,望着顾砚之正俯身检查升降台边缘最后一道安全锁扣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坚毅而可靠的轮廓。
他专注的神情,以及那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让她心中再次泛起阵阵异样的暖流。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让她忍不住想要探究。
而更远处的巷口,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依旧停在那里,如同蛰伏的猛兽。
陆景川靠在车边,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他冷冷地盯着舞台方向,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在顾砚之那道忙碌的背影上,眼神阴沉如墨,仿佛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顾砚之细致地扣好最后一个锁扣,又用力晃了晃,确认万无一失。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这套应急方案虽然解决了眼前危机,但毕竟是用废料临时拼凑,其耐久性和极端情况下的稳定性,仍旧是个未知数。
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抬头,不经意间与远处陆景川阴冷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警告,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顾砚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似乎吹来了一丝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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