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VIP贵宾厅内，电子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无声滚动。
顾砚之将那张已然失效的手机卡丢进金属垃圾桶的瞬间，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叮当”，在他听来却不亚于惊雷。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这次不该插手的。”
低沉的自语，与其说是懊悔，不如说是一种对打破了某种平衡的无奈。
他本已习惯了在幕后，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存在，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每一次出手，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过后，他希望能迅速恢复原状。
但这一次，他有种预感，这涟漪，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
他整理了一下熨帖的西装领口，指尖微凉。
那身临危不乱、发号施令的“专家”气场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旅途中的寻常商旅人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疲惫。
他看了一眼腕表，距离他自己的航班登机时间越来越近。
他必须离开，在任何人将那段“幽灵通讯”与他这个实体联系起来之前。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外的云州，沈清棠结束了与顾砚之那段简短却惊心动魄的通话后，心脏依旧在胸腔内狂跳不止。
“非公开口令！”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盘旋，炸开一道道惊雷。
作为同样出身航空世家，对民航系统运作了如指掌的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那些看似平常的指令，诸如“切换至备用导航模式”、“右转航向320”，虽然是标准操作，但顾砚之在某些衔接指令和特定情况下的用词，带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精准的“内部印记”。
那是云腾航空，乃至几大国内主要航司，在飞行员高阶复训和特殊情况处置模拟中才会使用的、为了提升极端环境下沟通效率和准确性的“行话”，甚至可以说是某种“速记代码”。
这些东西，绝不可能出现在公开的民航操作手册上，更不可能被一个普通的“航空爱好者”或“外部专家”所知晓！
除非……除非那个人，曾经是这个体系核心中的核心！
沈清棠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顾砚之……他究竟是谁？
那个在电话中冷静到可怕，每一个指令都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甚至能直接点出副驾驶李慕舟黑历史的男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甚至有些神秘低调的顾砚之吗？
她想起他联系自己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帮我接入民航频段。”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调动这种资源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她想起他冷静分析飞行数据时的沉稳，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绝非临时抱佛脚能够伪装。
还有，韩机长！
云腾航空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机长之一，素以沉稳果决著称，轻易不听人言。
可他在通讯中，对那个“专家”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信任与服从！
甚至在李慕舟提出异议时，韩机长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坚决执行了“专家”的指令。
这说明什么？
说明韩机长极有可能认识那个声音，或者说，那个声音所代表的权威，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职业生涯中！
“顾砚之……纽约机场……”沈清棠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
那个神秘频率的来源地——纽约机场贵宾厅！
塔台的老赵，一个严谨到近乎刻板的老通讯调度员，他记录下的信息绝不会有错。
顾砚之此刻，就在那里！
而他，就是那个拯救了CX806航班三百多条人命的“匿名英雄”？
这个猜测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沈清棠心中燎原。
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流。
她太了解航空业了，这种层级的远程介入，需要对机型性能、实时气象、机场条件、甚至飞行员心理都有着神一般的洞察和预判。
这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这是经验、天赋和无数次实战锤炼出的本能！
李慕舟……那个名字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
她记得，几年前云腾航空内部选拔，有一个极具天赋但刚愎自用的年轻飞行员，因为一次模拟考核中的致命判断失误，与晋升失之交臂，黯然离开了核心飞行队伍，之后便鲜有听闻。
难道，就是这个李慕舟？
而顾砚之，竟然对这种内部秘辛都了如指掌？
这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畴。
太多的疑点，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顾砚之与那场惊魂救援紧紧联系在一起。
沈清棠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但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隐私那么简单。
如果顾砚之真的拥有如此通天的能力，却又刻意隐瞒，他到底在顾忌什么？
或者说，他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那段通讯，一定还有更多线索！
老赵那里，一定有完整的录音！
她需要证据，铁一般的证据，来证实她这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她的指尖，在通讯录上一定，那个在危急时刻，冷静指挥，力挽狂澜的声音，每一个字节，每一个停顿，都可能隐藏着解开谜团的关键。
她必须拿到它，完整地拿到它！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城市的光带在远处绵延。
沈清棠握紧了手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她，让她几乎无法等待到天明。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秘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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