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市反贪局,局长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照不进室内凝重的气氛。
侯亮平斜靠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双腿习惯性地架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昂贵的签字笔。
他脸上带着一种睥睨天下、掌控全局的倨傲。
陆亦可站在桌前,汇报着最新的调查进展,语气谨慎:“…李副市长的材料基本坐实了,证据链完整。
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动财政局的张…”
“哼!”侯亮平冷哼一声,打断了陆亦可,手中的签字笔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汉东这片天,算是烂到根子里了!
蛇鼠一窝!官商勾结!乌烟瘴气!”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救世主般的自我感动和强烈的不耐烦,“我要是不来,不来这把火好好烧一烧!
老百姓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被这群蛀虫祸害成什么样子!
苦?
我看他们是苦海无边!”
他挥了挥手,仿佛在驱散眼前的污浊空气:“查!有一个算一个!
不管牵扯到谁!
背景多硬!
只要证据确凿,统统给我拿下!
我侯亮平既然来了,就绝不留情面!
出手,就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对自身“正义”的狂热自信。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加密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闪烁着“王守财”的名字。
侯亮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嘴角又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这个点打来,看来西山的“好事”成了!
他对着陆亦可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慵懒,接通了电话,语气甚至带着点施舍般的轻松:“喂?王董?这么晚,事办妥了?”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等着听对方报喜。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王守财刻意压低、带着明显恐惧和颤抖的声音,如同受惊的老鼠:“侯…侯局长…说话…方便吗?”
侯亮平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心头掠过一丝不悦。他皱了皱眉,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和刻意彰显的“光明磊落”:“王守财!
有什么话直说!
我侯亮平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快说!”
他下意识地又敲了敲桌面。
“侯…侯局…”
王守财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又快又乱,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出…出大事了!
光头勇…光头勇他们…栽了!
被…被军队抓了!
就在西山!当场抓的现行!连人带东西…全…全给端了!”
“什么?!”
如同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响!
侯亮平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得沉重的老板椅都向后滑了半米,撞在书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脸上的慵懒和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骇然!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尖利:
“军…军队?!你…你说那个老头儿…有军方背景?!
这种事儿!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侯亮平!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几乎喘不过气!
军队!
正规野战旅!
旅长亲自抓人!
这他妈是什么概念?!
那个被他视为“山野村夫”、“不识抬举”的老东西,背后竟然站着军方?!
这已经不是踢到铁板,这是直接撞上了高速行驶的装甲列车!
“我…我也不知道啊侯局!”王守财在电话那头哭嚎着,声音充满了委屈和绝望,“我…我就寻思着…那就是个有点钱、脾气倔的暴发户…谁知道…谁知道他水这么深啊!侯局…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您…您得救救我啊!那些军队…一看就不是善茬…”
“怎么办?!你他妈还问我怎么办?!”侯亮平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瞬间爆发!
他对着话筒咆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桌面的文件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后怕而扭曲变形,
“王守财!你他妈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捅了天大的篓子!现在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来找我?!
老子还得给你擦屁股?!
我告诉你!
这事要是牵连到我,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军方!
那是他侯亮平最不愿意、也最不敢触碰的领域!
在这个特殊时期,军人的地位和影响力,远非他们这些文职官员可比!
一个野战旅旅长的怒火,足以将他精心构建的一切碾得粉碎!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怎么办?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退路…对!还有退路!
他的岳父,钟正国!
虽然早已退居二线,但在京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在!
只要钟老肯出面斡旋,动用那些潜藏的力量,保住他侯亮平的人身安全和基本体面,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他是钟家的女婿!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侯亮平在汉东轰轰烈烈的“反腐风暴”,他的仕途抱负,他梦想中的青云之路…将彻底终结!
甚至可能被调离实权岗位,去某个清水衙门养老!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侯亮平,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靠着“铁面无私”、“敢打敢拼”的形象,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
熬了多少个通宵?
得罪了多少人?
眼看就要在汉东这块试金石上大展宏图,奠定自己“反腐斗士”、“国之干城”的不世功勋!
怎么能因为一个该死的老头子和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功亏一篑?!
巨大的不甘和自我感动如同毒药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必须想办法!力挽狂澜!
“侯局…侯局长…”电话那头,王守财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威胁,
“您…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咱们…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我要是完了…那些…那些事儿…可就…”他没有明说,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侯亮平的咽喉!
“闭嘴!”侯亮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喝断!
王守财那赤裸裸的威胁让他感到无比恶心和愤怒,更增添了他内心的恐慌。
“你的事,我自有分寸!
管好你的嘴!再敢胡说八道,谁也救不了你!”他粗暴地挂断了电话,仿佛甩掉一块烫手的烙铁。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只有侯亮平粗重的喘息声和桌上那支签字笔因为主人剧烈颤抖的手而滚落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陆亦可站在一旁,目睹了侯亮平从志得意满到惊骇失态的全过程,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西山?
军方?
这信息太过爆炸!
她看向侯亮平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亦可,那眼神锐利、凶狠,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刻意的“冷静”:
“陆亦可!
听着!
现在交给你一项绝密任务!
立刻!马上!动用你所有能用的渠道!
给我查一个人!
西山,那个叫杨凡的老头子!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背景!
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和军方的关联!
越详细越好!
越快越好!”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如同鹰隼般锁定陆亦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严厉和警告:
“记住!这是最高机密!
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让你去查的!
明白吗?!尤其是军方那边!绝对不能惊动!”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
“如果…如果查到真和军方高层有联系…立刻!
直接向我汇报!不许有任何耽搁!”
“是!局长!我马上去办!”陆亦可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
厚重的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侯亮平颓然跌坐回冰冷的老板椅中,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落在他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灰暗。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敲击着扶手。
脑海中,王守财绝望的威胁、周卫国冰冷的军威、岳父钟正国深沉的面容、以及那盏西山昏黄的孤灯…各种画面疯狂交织、碰撞。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不甘的火焰。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在这惊涛骇浪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哪怕…是险中求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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