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跟我刘华强斗,他有那个实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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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亮平办公室里的空调吐着冰冷的白气,王守财捏着挂断的手机,掌心却一片滑腻的冷汗。

那老东西山上的死寂、周卫国惨白的脸、杨锐司令隔着电波都能冻碎骨头的咆哮……昨夜惊魂的碎片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猛地灌了口冰水,寒意直冲肺腑,才勉强压下那股后怕。

不行,西山那块流着金汁的肥肉,绝不能丢!

侯局长说得对,明的不行,那就借刀!

借那些泥腿子的刀!

他像头困在笼子里的焦躁野兽,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因为急切而劈叉:“小刘!滚进来!”

门无声滑开,秘书刘洋几乎是贴着门缝闪进来的,腰弯得很低,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对老板情绪的精准揣摩:“王董?”

“听着!”王守财把水杯墩在桌上,水溅了出来,

“立刻!马上!给我找几个能跑腿、嘴巴利索的,撒到西山周围那些穷得叮当响的村子里去!散风!”

他语速飞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洋脸上,将侯亮平那套“金山银山”、“躺着发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说辞复述了一遍,末了,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狠厉的光:“让那些穷疯了的知道,挡他们财路的,就是山上那老棺材瓤子!”

刘洋听得心头一凛,这招太毒了。

他脸上堆出为难:“王董,这…这找人…有点棘手啊。

光头勇那帮最能闹腾的,全折在军队手里了,现在还在里面啃窝头呢。

他们老大唐小虎…”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忌惮,“因为这事儿,把咱们宏图集团恨得牙痒痒,底下兄弟都放话了,水火不容,根本没法用啊。”

“废物!”王守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巴掌拍在桌上,昂贵的红木发出闷响,“汉东这么大,就他唐小虎一家混黑的?

死绝了不成?

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赶紧去办!

天亮之前,我要听到风已经吹进那些土坷垃的耳朵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刘洋不敢再多言,腰弯得更深:“是!王董!我马上去办!”

他倒退着快步离开,轻轻带上厚重的实木门,隔断了王守财粗重的喘息。

离开那令人窒息的顶层,刘洋驱车驶入汉东光鲜表皮下的褶皱里。

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个挂着破旧台球厅招牌的门面前。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烟雾缭绕中,几桌台球打得噼啪作响,夹杂着粗野的哄笑和脏话。

刘洋皱紧眉头,用手帕掩住口鼻,径直走向最里面。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出大片狰狞刺青的光头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破沙发上,一条腿嚣张地架在茶几上,锃亮的皮鞋尖有节奏地晃着。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锋在昏暗的灯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寒芒。

这就是刘华强,西郊这一片新蹿起来的“强哥”。

“哟,这不是刘大秘书吗?稀客啊!”刘华强眼皮都没抬,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宏图集团的大人物,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小庙?喝西北风来了?”

周围几个叼着烟的小弟发出不怀好意的嗤笑。

刘洋强忍着不适,开门见山:“强哥,有笔买卖,王老板的意思。”他刻意抬出了王守财的名头。

“买卖?”

刘华强终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刀子“啪”地一声合上,在手里掂量着,眼神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刘洋笔挺的西装,

“你们宏图财大气粗,现在连散个‘风’这种下三滥的小活儿,也要外包了?

是看不起我刘华强,还是你们自己养的狗都死绝了?”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刘洋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接话茬,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轻轻推到沾满油污的茶几上。

支票上那一长串醒目的数字,像带着魔力。

台球厅里的喧嚣瞬间低了八度。

几个小弟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刘华强掂刀的动作停住了。

他眯起眼,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足足五秒,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猛地将弹簧刀“咔嚓”一声甩开,雪亮的刀尖狠狠扎在支票旁边的木茶几上,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他豁然起身,一把抄起支票塞进裤兜,动作快得像抢食的野狗。

他抓起搭在沙发背上那件油腻的旧西装往肩头一甩,露出后腰上别着的、用旧报纸潦草裹着的长条状物——看形状,是把砍刀。

“都他妈聋了?”刘华强对着手下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一种被金钱点燃的亢奋,“抄家伙!干活儿!”

“强哥威武!”混混们怪叫着,纷纷丢下球杆,抄起藏在角落的棍棒、钢管,乱哄哄地跟着刘华强涌出乌烟瘴气的台球厅。

破面包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消失在弥漫着劣质油烟和尘埃的街巷尽头。

一小时后,刘洋的电话打到了王守财的私人手机上,声音平稳而带着一丝邀功的轻松:“王董,办妥了。

找的是西郊地头新起来的一伙儿,叫刘华强,生面孔,手脚麻利。

钱给足了,他们只认钱不认人。就算…就算他们点背栽了,也绝对查不到咱们宏图头上,更牵连不到您这儿。

您放心,绝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意外’了。”

王守财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瘫软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好!干得漂亮!小刘,你办事,我放心!”

莽村,蜷缩在西山褶皱里的一个小村庄。

黄泥墙,灰瓦顶,几条土狗在坑洼的村道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永远是闲汉们聚集的“新闻中心”。

刘华强手下几个面相还算不那么凶恶的混混,穿着脏兮兮的夹克,叼着劣质烟,很快就和树下几个无所事事的村民“一见如故”了。

“听说了没?大好事儿啊兄弟!”

一个混混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脸上却掩不住“分享秘密”的兴奋,“有大老板!看上咱西山这块风水宝地了!

要投巨资!搞顶级的度假山庄!听说…那钱海了去了!”

“度假山庄?”村民老张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可不嘛!”另一个混混赶紧接话,唾沫横飞,“只要一动工,征地补偿款哗啦啦就下来了!

按户头分!按人头分!

每家每户,少说这个数!”他伸出几根手指比划着,数字大得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村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不算!”混混趁热打铁,绘声绘色,

“等山庄一建好,那有钱的游客,不得乌泱乌泱地来?

到时候,咱在家门口支个小摊,卖点山货、土鸡蛋,开个农家乐,弄几间干净屋子给人住…那钱,不得跟流水似的往口袋里淌?

躺着数钱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真有这好事?”村民李二牛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满是憧憬。

“千真万确!”混混拍着胸脯,“文件都快下来了!就等开工!

这可是政府牵头的大项目,还能有假?”

消息像长了翅膀,带着令人眩晕的金色光芒,迅速飞遍了莽村每一个角落。

土炕上,饭桌旁,田间地头,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

然而,这股兴奋很快被浇了一盆冷水。

“可惜啊!”最初散播消息的混混适时地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用力一拍大腿,“万事俱备,就卡在一个人身上了!

就山上住着的那老杨头!死倔!死活不肯挪窝!

他那几间破平房不拆,整个项目就得黄!”

“啥?就因为他?”人群炸了锅。

“可不是嘛!”混混添油加醋,“人家开发商和政府的人,嘴皮子都磨破了!

好话说尽!补偿款给得足足的!

可那老东西,油盐不进!说什么…那是他的‘根’?呸!

我看他就是想占山为王!想讹更多钱!”

谣言在传递中迅速扭曲、发酵、升级,如同滚下山坡的雪球,裹挟着越来越多的泥沙。

“听说了吗?那老杨头可横了!

放出话来了,说这山是他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搬!”

“何止啊!他还骂咱们是穷鬼命,活该受穷!

说咱们发财?做梦去吧!

他一个人守着山头,清静!饿不死他!”

“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清静了,咱们全村人的财路就断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老东西心太黑了!”

怨气如同潮湿闷热夏天里堆积的乌云,在莽村上空越积越厚,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村民的心头。

那些描绘出的金山银山越是诱人,对山上那个“绊脚石”的恨意就越是刻骨。

这股汹涌的民意,自然传到了村主任李有田耳朵里。

他坐在村委会那张掉漆的办公桌后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里有着庄稼人少见的精明盘算。

度假山庄?补偿款?农家乐?

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莽村太穷了,穷得他这个村主任走出去腰杆都不硬。

如果这事真能成…那将是泼天的政绩!

莽村富了,他这个带领大家致富的带头人,往上挪挪位置还不是顺理成章?

到时候,乡里县里,谁不高看他李有田一眼?

至于山上那个孤老头…李有田皱了皱眉。

犟是犟了点,可为了全村人的前程,为了他李有田的前程,这点“牺牲”,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端起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呷了口浓茶,对窗外越来越响的村民议论声,选择了充耳不闻。

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村口老槐树下,人群越聚越多,群情激愤。

李有田的儿子李宏伟,一个二十出头、在村里年轻一辈中颇有号召力的壮实后生,猛地跳上旁边一个废弃的石碾子。

他年轻气盛,早就被那些描绘的前景和煽动起来的愤怒烧红了眼。

“乡亲们!都静一静!”李宏伟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带着煽动性的愤怒,“咱们祖祖辈辈在这穷山沟里刨食,苦还没吃够吗?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翻身的机会!

能让咱们的娃儿穿新衣、住新房的机会!能让咱们也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他手指猛地指向云雾缭绕的西山顶峰,仿佛那里坐着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就因为山上那个老顽固!

就因为他一个人要图清静!

就要断了咱们全村几百口子人的活路!

断了咱们子孙后代的财路!凭什么?!”

“他清高!他不食人间烟火!他饿不着冻不着!

可咱们呢?咱们的孩子呢?活该穷一辈子吗?!”

李宏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脸涨得通红,“今天,咱们必须去问问他!

问问他还有没有良心!

问问他是不是要把咱们莽村老老少少都逼死才甘心!

咱们要一个说法!现在就要!”

“对!要说法!”

“不能让他一个人耽误了全村!”

“上山!找他去!”

愤怒的声浪瞬间被点燃,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早已被贪婪和怨愤冲昏头脑的村民们,像一群被激怒的马蜂,在李宏伟的带领下,乱哄哄地涌出村口,沿着那条蜿蜒崎岖、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锄头、扁担、甚至擀面杖,成了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

黄尘,被无数双沾满泥巴的脚狠狠扬起,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浊龙,翻滚着,咆哮着,扑向山巅那座孤零零的平房。

山风呜咽着穿过林梢,也吹不散这越来越近的、充满戾气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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