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塔的石墙震颤得更厉害了，林昭的短刀在掌心沁出薄汗。
他盯着塔基那道缓缓咧开的漆黑裂缝，裂缝里飘出的黑雾裹着腐肉般的腥气，刺得他鼻腔发酸——这绝不是普通的封印松动，更像有什么活物在里头啃噬石砖。
必须出去。他咬了下后槽牙，转身往密道跑，可刚迈出两步，头顶突然传来金铁交鸣的嗡响。
抬头的瞬间，林昭瞳孔骤缩。
七道幽蓝锁链从穹顶垂落，链身上爬满暗红符文，像活物般扭曲着缠向四面八方，将密道入口封得严严实实。
最近的一道锁链擦着他耳侧扫过，带起的风压割得脸颊生疼——这是封印之力具象化的锁魂链，专门困杀试图逃离者。
玄尘子的残魂散了，镇压的力量跟着弱了。林昭喉结滚动，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
他能感觉到锁链上的符文在灼烧灵识，每靠近半寸都像被针尖扎进识海。
可更让他心沉的是，裂缝里的黑雾正顺着锁链缝隙钻进来，在地面聚成拳头大的漩涡，发出类似野兽舔唇的嘶嘶声。
逃，必须现在逃。
他闭了闭眼，识海里自动浮现出方才推演「雷光步」时的轨迹图。
那是他在与玄尘子激战时，用灵识捕捉对方移动规律，临时推演出的高阶身法——一阶「疾风步」升阶而来，每一步都踩着天地间最微弱的气流破绽。
第一式，穿云。林昭默念口诀，左脚虚点地面。
石砖在脚下碎裂成粉，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斜掠而出。
最近的锁链刚好扫向他方才的位置，却只擦到一片残影。
第二道锁链从左侧袭来，他右肩微沉，顺着气流上涌的方向旋身，靴底在墙面蹬出半寸深的凹痕——这是推演时特意计算过的借力点，能抵消锁链下压的力道。
第三式，裂电！
林昭的瞳孔泛起淡蓝微光，那是万法图鉴在自动标注锁链移动的轨迹。
他看见锁链与锁链之间有巴掌宽的空隙，正随着锁魂链的收缩不断变化。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却突然放缓呼吸，将灵识分成三缕：一缕感知脚下石砖的承重，一缕追踪锁链的移动节奏，最后一缕死死锁定塔顶那道半人高的断口——那是唯一的逃生出口。
到了！
当第七道锁链擦着他后颈扫过时，林昭猛地踮起脚尖，借锁链反弹的余劲纵身跃起。
他能清晰感觉到锁魂链上的符文在撕扯衣摆，有两处布料被灼出焦洞，火辣辣的疼，但此刻他的视线里只有那道断口。
碰！
后背重重撞在断口边缘的石砖上，林昭闷哼一声，抓住石缝翻出塔外。
冷风裹着星子扑在脸上，他瘫坐在地，望着镇魔塔内翻涌的黑雾，胸口剧烈起伏——再晚半息，那些黑雾怕就要缠上他的脚踝了。
叮——
识海中突然响起玉片碰撞的清响。
林昭愣住，这是万法图鉴异动的征兆。
他慌忙将灵识探入识海，就见那方记载天命推演者的羊脂玉简正在自动悬浮，表面的灼痕像被无形的手抚平，残缺的古字竟开始重新排列组合。
嗡——
一道模糊的影像突然在识海浮现。
画面里是座被雷火笼罩的宫殿，穿黑袍的男子跪在满地碎玉中，怀里抱着个裹着青布的婴儿。
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声音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林氏血脉...若你真为天命之人，必能看透天道虚妄，重开万法之路。
婴儿突然哭闹起来，男子低头轻哄，兜帽滑落半寸。
林昭的呼吸猛地一滞——那男子的侧脸上，有道从眉骨贯穿到下颌的伤疤，形状竟与他胸前水晶残片的纹路一模一样。
轰——
镇魔塔方向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林昭猛地回头。
漫天烟尘中，他看见黑雾裹着残砖碎石直冲天际，而识海里的影像却在此时突然消散，只剩玉简上最后一行字灼灼发亮：天命所归，当见父母真容。
夜风掀起他的衣襟，水晶残片贴在胸口发烫。
林昭伸手按住那片温热，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临终前的低语：等你找到另一半...就知道自己是谁
那个黑袍男子的声音，他竟觉得有些熟悉。
像是...像是刻在血脉里的回响。
林昭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水晶残片贴着皮肤的热度几乎要灼伤血肉。
他望着镇魔塔方向翻涌的烟尘，耳边还回荡着影像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被岁月浸泡过的旧琴，弦音里裹着他从未听过的亲昵，却又让他喉头发哽。
等你找到另一半...就知道自己是谁...母亲临终前的低语突然撞进脑海。
他摸出颈间的水晶残片，在月光下，碎片边缘那道蜿蜒的纹路与影像中男子脸上的伤疤完美重合。
识海里的羊脂玉简突然一沉，机械般的提示音响起：信息不足，无法继续解析。
林昭闭了闭眼，将玉简收入贴着心口的灵囊。
他知道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镇魔塔倒塌的动静太大，方圆十里的修士都可能循声而来。
可当他刚要起身，一串枯枝断裂的脆响从左侧传来。
咔嚓。
风里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是淬过毒的猎魔弩才有的味道。
林昭瞬间伏低身形，借着断墙阴影望去，三道裹着黑皮甲的身影正从密林中摸出来，腰间挂着刻满驱魔符文的短刃，领头那人的护腕上还纹着猎魔盟的六芒星徽记。
塔倒了？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小子没逃远，刚才看见有黑影往这边闪。
林昭的指尖轻轻叩了叩地面。
三天前他跟着猎户阿铁探路时，曾在这处山坳埋下「天罗影网」的阵眼——用山藤浸过野蜂毒汁编成的绊索，藏在离断墙三步远的枯草下。
此刻他的识海泛起淡蓝微光，万法图鉴自动标注出三人的移动轨迹：左一脚步虚浮，是个新丁；中间那人腰杆绷得太直，应该练过锁喉手；右边的老油子正摸着腰间的火折子，随时准备照明。
想抓活的？老油子摸出火折子，那小子身上有古怪，刚才锁链都没锁住他——
话音未落，林昭的身影突然从断墙另一侧掠起，足尖点在半块残砖上，借着力道斜刺里冲出。
他故意让衣摆擦过左侧的野蔷薇丛，带起一阵细碎的响动。
三个猎魔队员同时转头，却只看见一道淡蓝残影撞进东边的灌木丛。
追！领头的短刃出鞘，三人呈三角阵型包抄过去。
林昭藏在断墙后，看着他们的靴子踩过那片枯草——第一步，左一的脚绊上了第一根山藤；第二步，中间那人的护腕撞断第二根；第三步，老油子的火折子刚擦出火星，就被第三根山藤勾住手腕。
噗嗤！
浸毒的山藤骤然收紧，野蜂毒顺着皮肤渗入血脉。
左一刚喊出半声有埋伏，就觉得眼前发黑，短刃当啷落地；中间那人想挥刀砍断山藤，却发现手臂像灌了铅，连抬半寸都难；老油子最激灵，反手去摸腰间的解毒丹，可林昭已经站到他面前，短刀抵住他咽喉。
猎魔盟的狗，也不过如此。林昭的声音像浸了冰碴，说，你们来镇魔塔干什么？
老油子的喉结抵着刀刃，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我们...我们是来守塔的！
塔里封着上古邪物，盟里说——
守塔？林昭的短刀微微压深半分，守塔的会带着淬毒弩？
会等塔倒了才出现？他瞥向中间那人腰间的皮囊，用刀尖挑开，里面滚出几颗暗红药丸，这是引魂丹，专门用来唤醒封印中的残识。
老油子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昭知道自己猜对了——三天前他在玄尘子的记忆碎片里见过这东西，是古修用来唤醒沉睡魂体的禁药。
说。林昭的声音更冷了，猎魔盟想唤醒塔里的什么？
老油子的牙齿开始打战：我...我只是个外围！
听说...听说塔底有个天命推演者的封印，盟主要是能抓到...能抓到...他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拼命摇头，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缩。天命推演者——这正是万法图鉴里提到的关键词。
他想起方才影像里黑袍男子的话：若你真为天命之人，必能看透天道虚妄。原来猎魔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再问最后一次。林昭将短刀移到老油子的手背，塔里到底封印着什么？
是...是个活的！老油子崩溃地喊出声，盟主打探到，镇魔塔的封印不是镇邪物，是镇一个能推演天道的人！
说只要唤醒他，就能破解高阶术法的瓶颈，让猎魔盟成为奥术界新主！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明白玄尘子为何会发疯——那个古修残魂不是在镇压邪物，而是在守护某个秘密。
而猎魔盟所谓的守护，不过是想把封印里的存在变成他们的工具。
走。林昭扯断三人的山藤，将他们捆在树上，三息内若敢出声，我就把引魂丹塞进你们喉咙。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老油子的抽噎：那东西...塔倒了之后，黑雾里有眼睛...红的，像血泡...
林昭的脚步顿住。
他抬头望向镇魔塔的方向，原本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像团被揉皱的黑布，正缓缓压向塔顶。
月光从云隙漏下，照在他胸前的水晶残片上，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在地面投出一道扭曲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竟与他在识海影像里看见的黑袍男子完全重合。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乌云中心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翻涌的紫黑色气流。
林昭的灵识突然刺痛，万法图鉴在识海里疯狂震颤，一行血字浮现：封印松动，异兆将生。
他握紧腰间的短刀，望着那团越来越浓的乌云，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今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而他，似乎正一步步走进某个早已布好的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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