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扯断山藤的动作顿了顿，老油子抽噎着提到黑雾里的红眼，他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抬头时，原本清朗的夜空已被乌云吞噬，那些云团像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破布，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正缓缓压向镇魔塔顶端。
月光从云隙漏下，照在胸前的水晶残片上，碎片突然发烫，刺目的白光在地面投出扭曲的影子——与识海影像里黑袍男子的轮廓分毫不差。
“嗤——”
第一滴雨落下来，砸在林昭的眉骨上。
他伸手去抹，指尖沾到的却不是水，是黏腻的腥甜。
血雨？
他瞳孔微缩，抬头时，更多血珠从云层里坠落，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打在枯叶上发出“滋滋”轻响，竟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镇魔塔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座石塔开始震颤，塔基处的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林昭踉跄一步，短刀险些脱手。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塔底深处传来嘶吼——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某种介于人声与兽鸣之间的尖啸，像无数根钢针刺进耳膜。
“那东西要出来了……”老油子的哭腔穿透血雨，“盟...盟主说封印松动时，会有血雨洗塔，然后——”
“闭嘴！”林昭反手甩出一枚石子，精准堵住老油子的嘴。
他的灵识疯狂翻涌，万法图鉴在识海里震颤得几乎要撕裂识海，先前的血字还未消散，又有新的提示浮起：“封印结构崩溃度37%，异质能量溢出率21%。”
“玄尘子！”林昭突然想起塔内那个疯癫的古修残魂。
之前那残魂见人就砍，现在塔都要塌了，他去哪了？
答案在血雨中浮现。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塔尖跃下，带起的风卷散了一片血雨。
那是玄尘子，却又不像之前的玄尘子——他的道袍不再破烂，腰间的木剑泛着温润的青光，疯癫的眼神变得清明，甚至带着几分悲怆。
“千年了。”玄尘子的声音像古钟振荡，震得林昭耳鼓发疼，“我守着这塔，守着这封印，等那个能看透天道虚妄的人。可等来的是猎魔盟的炸药，是血雨，是……”他转头看向林昭，眼底翻涌着林昭读不懂的情绪，“原来命定之人，早就在局里了。”
林昭的呼吸一滞。
玄尘子的话像重锤砸在他心上——“命定之人”，和老油子说的“天命推演者”，和图鉴里的关键词，全串起来了。
他握紧短刀，刀尖却在微微发抖：“你守的到底是什么？”
“是……”玄尘子的手按在胸口，青灰色的身影开始透明，“是一个能推演天道的存在，也是……一面照见术法根源的镜子。”他的声音渐弱，“封印破时，术法根源会被撕成碎片，整个奥术界的术法体系都会崩溃。到那时，高阶术法不再是桎梏，而是……”
“而是什么？”林昭向前半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玄尘子笑了，笑容里带着解脱的悲怆：“而是洪水。没有规则约束的术法，会吞噬所有修真者的灵识。”他的身影即将消散，最后一句话却清晰无比，“现在能救的，只有你，和你的万法图鉴。”
“轰——”
镇魔塔第三层的石墙轰然倒塌，紫黑色雾气从缺口处喷涌而出，其中隐约可见猩红的瞳孔，像无数个血泡在雾气里浮沉。
林昭的识海突然炸开刺目的金光，万法图鉴的书页疯狂翻动，一道鎏金提示浮现在他眼前：“检测到术法根源波动，是否启动封印修复推演？”
推演？
林昭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图鉴推演火球术时的轻松，想起黑袍男子说的“看透天道虚妄”，想起玄尘子说的术法体系崩溃。
如果他不推演，奥术界会怎样？
如果他推演，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血雨打在脸上，混着他喉间涌出的腥甜。
林昭望着逐渐崩溃的镇魔塔，望着雾气里越来越清晰的血瞳，忽然想起十年前冬夜，林婆婆摸着他的头说：“小昭啊，你生下来就带着逆天之相。”
现在，逆天之相该显灵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彻底消散。
识海里的万法图鉴发出轰鸣，书页停在最新一页，上面用金漆写着：“封印修复推演启动，当前灵识消耗预估：90%。”
林昭深吸一口气，屈指按在眉心。
灵力从丹田翻涌而上，顺着经脉汇入识海。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灵力像溪流汇入大海，被图鉴疯狂吸收。
而在镇魔塔方向，紫黑色雾气突然一顿，仿佛有什么存在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来吧。”林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血雨，“让我看看，这所谓的术法根源，到底能不能被推演。”
血雨砸在镇魔塔残墙上的“滋滋”声突然变得遥远，林昭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识海里那行“灵识消耗预估90%”的鎏金小字像烧红的铁，烙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意味着推演结束后，他连凝聚最简单的火球术都要咬碎牙硬撑。
可当他瞥见雾气里那些逐渐清晰的血瞳时，十年前冬夜林婆婆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逆天之相不是福，是要你在该站出来的时候，比别人多扛三分。”
“推演。”他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指尖重重按在眉心。
丹田处的灵力如被捅破的泉眼，顺着任督二脉疯狂上涌。
林昭的瞳孔泛起淡金色，那是万法图鉴在抽取灵识时特有的征兆。
他看见识海里的图鉴书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卷，原本记载着“雷光步（二阶）”的那页突然绽放蓝光，术法图谱上的银线纹路开始扭曲重组——不是进阶，而是彻底解构再重塑。
“这是……把术法拆解成最基础的灵能轨迹？”林昭倒吸一口凉气。
他曾用图鉴推演过火球术，不过是在原有框架内提升威力；可此刻的雷光步，竟被分解成无数细碎的光粒，每一粒都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符纹，像星图般在识海漂浮重组。
“以术法为笔，灵识为墨。”玄尘子消散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封的不是魔，是术法根源外泄的缺口。”林昭猛地攥紧短刀，掌心被刀柄硌出青白色的印子——原来所谓封印修复，竟是要用活人的术法轨迹，在崩溃的天道规则上强行缝补。
当最后一缕灵力汇入识海时，林昭眼前闪过刺目的银芒。
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断柱，掌心触到的石面还带着血雨的温热，却在下一刻被某种更灼热的东西烫得缩回手。
抬头望去，镇魔塔塔基的裂缝里正涌出细密的银线，那些银线交织成雷纹网格，像一张发光的网兜住了翻涌的紫雾。
“吼——”雾气里的血瞳骤然收缩，发出刺耳的尖啸。
原本要喷涌而出的黑雾被银网死死拦住，竟缓缓退回塔内。
镇魔塔的震颤弱了，连血雨都变得稀疏，几缕月光从云隙漏下，照得银网泛起粼粼波光。
“成了？”老油子不知何时蹭开了嘴上的石子，此刻正缩在树后发抖，声音都在打摆子，“那、那怪物被拦住了？”
林昭没回答。
他的后颈沁出一层冷汗，识海像被人用钝刀反复刮擦，每动一下念头都疼得眼前发黑。
万法图鉴的书页软塌塌地垂着，原本鎏金的边框褪成了淡金色，连“封印修复进度97%”的提示都模糊不清——这是灵识透支过度的征兆。
“噗——”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血丝。
刚才强行调动灵识时，经脉被灵力冲得有些错位，此刻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林昭咬着牙摸向腰间的皮囊，取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苦杏仁味的热流顺着喉咙滚进丹田，可这点恢复力对他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玄尘子的神识……”他扶着断柱站直，目光扫过刚才玄尘子消散的位置。
那里还残留着一缕青灰色的光丝，像将熄的香火。
林昭摸出随身携带的灵囊，那是用三阶妖狼的皮毛缝制的，能暂时保存神识。
他指尖凝出一缕灵力，轻轻裹住那缕光丝，送入灵囊时，光丝突然颤了颤，传来一丝微弱的波动：“……根源……推演……”
“我记下了。”林昭低声说，将灵囊系回腰间。
这缕神识里说不定藏着术法根源的秘密，比任何高阶功法都珍贵。
血雨不知何时停了。
镇魔塔的废墟在月光下投出巨大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血锈味和焦土味。
老油子突然抖了抖，指着东南方：“听……号角声？”
林昭竖起耳朵。
远处果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像是某种集合的信号，每隔半刻就响一次。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猎魔盟的“清场号”，只有出动核心成员时才会用。
之前老油子说猎魔盟用炸药炸塔，现在封印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不来查看。
“走。”林昭扯住老油子的衣领，拽着他往林子深处跑。
老油子跌跌撞撞地跟着，嘴上还在嘟囔：“猎魔盟的人可都是化罡境的，咱们——”
“闭嘴。”林昭的声音冷得像刀。
他的余光扫过南方的天际线，那里有座若隐若现的黑影，是传说中住着通玄境大修士的圣山。
玄尘子说“命定之人早就在局里”，林婆婆提过“逆天之相”，还有图鉴里反复出现的“术法根源”……所有线索都指向圣山。
“等我恢复灵识。”他攥紧腰间的灵囊，在心里默默说，“我会去圣山，把一切都弄清楚。”
号角声越来越近，林昭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月光下，镇魔塔的银纹封印仍在微微发亮，像一只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南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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