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腐臭的阴沟水时,灰蛇窟的入口终于在眼前显形。
那是面斑驳的砖墙,墙缝里渗着墨绿色苔藓,若不是老刀提前在他掌心塞了块刻着蛇纹的黑铁令牌,他几乎要错过去。
记住,报青鳞。老刀的声音混着风里的腥气钻入耳膜,这个总爱搓手指的情报贩子此刻喉结动了动,赤鬼的人最近盯得紧,那丫头的事
林昭捏紧令牌,指节泛白。
镇魔塔废墟里那缕玄尘子的神识还在灵囊里发烫,圣山的轮廓这几日总在他梦里翻涌,像座压在胸口的巨碑。
他打断老刀:接头地点?
西巷第三间酒窖,找个穿靛青对襟衫的瘦子。老刀后退两步,影子被墙根的油灯扯得细长,我只能送你到这儿。话音未落,人已缩进巷口的阴影里,只余鞋底刮过青石板的轻响。
酒窖的木门比想象中更沉。
林昭推开门的瞬间,霉味裹着酒气扑面而来,墙角的烛火晃了晃,映出个缩在酒坛后的瘦子。
那人见了他,喉头滚动两下,手忙脚乱去摸腰间的铜锁——正是老刀描述的接头标记。
青鳞。林昭压低声音。
瘦子的手突然顿住。
他抬头时,林昭这才看清他额角的冷汗,像条扭曲的水线顺着鬓角往下淌:您...您是来问圣山的?话音里带着颤音,比地窖的风还凉。
林昭的瞳孔微缩。
直觉在颈后泛起刺痒——这瘦子太紧张了。
镇魔塔的清场号吹了三天,猎魔盟的人在边境撒网,黑市这种地方,连老鼠都该夹着尾巴。
他刚要开口,身后的木门轰地被踹飞!
冷风灌进来的刹那,林昭已拽着瘦子扑向墙角。
三把淬毒的短刃擦着他后颈钉进土墙,发出噗的闷响。
五个蒙着黑巾的男人鱼贯而入,为首者手腕缠着红绳——那是赤鬼手下血手堂的标记。
跑?为首者扯下黑巾,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赤鬼大人说,敢碰圣山的货,就留条胳膊当见面礼。他话音未落,瘦子突然尖叫着扑向窗口——原来这瘦子早被赤鬼的人盯上,所谓接头不过是引鱼上钩的饵!
林昭反手扣住瘦子后颈,却见刀疤男的短刃已经刺来。
他侧身翻滚避开,指尖凝出一缕灵力划向刀疤男手腕。
可刚调动灵识,镇魔塔那晚经脉错位的刺痛便顺着脊椎窜上来,灵力竟比平日弱了三分。
噗——瘦子的喉咙突然绽开血花。
刀疤男的另一个手下从背后刺穿了他,刀刃拔出时带出半截舌头。
林昭借这瞬间扫过整个酒窖,这才发现最里面的酒坛后缩着道影子——是个穿月白裙的姑娘,发间沾着酒渍,正攥着本泛黄的皮面笔记,指节发白。
那女的!刀疤男的目光也扫过去,赤鬼要活的!
林昭没犹豫。
他抓起脚边的酒坛砸向最近的手下,趁乱扑向那姑娘。
姑娘被他拽起时,笔记啪地掉在地上,封皮上冰刺术·残卷几个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抓住他们!刀疤男的怒吼震得酒坛嗡嗡作响。
林昭拖着姑娘撞开后窗,腐臭的阴沟水瞬间漫过小腿。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对方正睁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他,睫毛上还沾着血珠:你...是来救我的?
不想死就闭嘴。林昭拽着她往更暗的巷子里钻。
身后传来追喊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点兵锤。
这时,识海里突然泛起温热的光——万法图鉴自动展开了。
他分明没主动调用灵识,可那本残卷的内容正从记忆里浮起:残缺的咒文,断裂的灵脉走向,甚至有几处被虫蛀的缺口在图鉴里泛着微光。
林昭心口一热,镇魔塔时的刺痛竟淡了些。
他摸向腰间的灵囊,玄尘子的神识还在,此刻正随着图鉴的光微微震颤。
往这边!姑娘突然拽他拐进死胡同。
林昭刚要发作,却见她踮脚扒着墙沿,露出半块松动的砖——里面竟藏着条狭窄的密道。
追喊声更近了,他咬牙把姑娘推进去,自己跟着钻进去时,后背擦过粗糙的砖壁,渗出血来。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
林昭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姑娘脸上的脏污,还有她怀里紧抱着的笔记。
图鉴的光仍在识海翻涌,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残缺的咒文正在被某种力量重新编织——像是有双无形的手,顺着他的灵识,把断裂的术法脉络一点点接上。
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姑娘的声音发颤,我叫苏青。
谢谢你。
林昭没接话。
他闭着眼,感受着识海里的变化。
灵识正顺着图鉴的纹路流淌,像细水漫过干涸的河床。
残卷上那个被虫蛀的缺口突然亮了起来,一行新的咒文在他脑海里浮现,带着冰碴子般的凉意。
身后传来远处的喊杀声,混着阴沟里的腐味。
林昭攥紧苏青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手背上的茧——是长期绘制术法阵图留下的。
他能感觉到,灵识正在快速消耗,可那本残卷的推演,才刚刚开始。
密道里的腐土气息裹着苏青发间残留的酒渍,林昭能清晰听见自己灵识流逝的声音——像是细沙漏过指缝,每一丝消耗都让后颈泛起冷汗。
识海里的万法图鉴正翻涌着幽蓝光芒,原本残缺的「冰刺术·残卷」在光华中舒展,虫蛀的缺口处浮起细碎的金色符文,像被风吹散的星屑重新聚成线。
他们进密道了!远处传来刀疤男的暴喝,脚步声在砖壁间撞出闷响。
苏青的指尖突然掐进林昭掌心:前面有个岔口,往左是死路,往右能通到染坊后巷——但...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但染坊现在被赤鬼的人占着看货。
林昭闭了闭眼。
镇魔塔那次强行催发灵力留下的隐伤此刻正在经脉里窜火,可识海里的推演进度条却在疯涨。
他能感觉到,残缺的咒文正在被某种力量填补:原本只能凝聚三寸冰锥的术法脉络,正沿着图鉴的纹路向更深处延伸,冰属性灵识如活物般钻进每个断裂的节点。
抓紧我。他突然拽着苏青往密道右侧狂奔,靴底刮过潮湿的砖面,等下不管看到什么,别松手。
苏青的呼吸几乎要贴在他后颈:你...你在做什么?
补全术法。林昭咬着牙,灵识如决堤的河水灌入图鉴。
那些原本模糊的咒文突然清晰起来,冰元素在他指尖凝成淡蓝色光团,残卷缺的不是咒文,是引动天地灵气的爆点。
话音未落,密道尽头的砖壁突然被撞开。
三个举着火把的血手堂手下冲进来,刀疤男的刀尖挑开林昭的衣袖,在小臂划出三寸长的血口。
林昭反手将苏青推到身后,指尖的蓝光骤然暴涨——万法图鉴的提示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关联术法碎片,补全完成。
当前推演结果:三阶「霜寒爆裂箭」。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林昭看清了术法的全貌:不是单纯的冰刺,而是以冰元素为引,在目标体内埋下爆裂核心的杀招。
他屈指一弹,淡蓝光芒如游鱼般钻进最近的追兵心口。
那人大吼着挥刀,刀尖却在触及林昭前突然凝固——他的瞳孔最先结霜,接着是脖颈、胸膛,整个人在三息内变成冰雕,咔嚓碎成满地冰碴。
苏青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着林昭指尖跃动的蓝芒,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烧了半页的《高阶术法解析》——里面记载的,正是这种需要化罡境才能施展的爆裂类冰系术法。
走!林昭拽着她冲进染坊后巷。
这里堆满了染缸和未晾干的布料,酸臭的染料味混着血腥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快速扫过地形,在染缸间布下三道冰线:第一道藏在左侧木堆下,第二道绕着中间的染缸,第三道直连巷口的废弃风箱。
他们来了!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
十多个血手堂手下从巷口涌进来,刀疤男站在最前面,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抓住那女的!
赤鬼大人要活的——至于这小子,废了他的灵脉!
林昭的拇指碾过冰线的阵眼。
当追兵踏进第一道冰线的瞬间,他屈指轻弹。
三寸冰锥从木堆下暴射而出,精准刺穿最前排两人的脚腕。
那两人惨嚎着摔倒,后面的人收势不及,撞成一团。
林昭趁机触发第二道冰线,染缸表面的冰膜突然炸裂,数千根冰针裹着染料泼向人群——这不是攻击,是干扰。
找阵眼!刀疤男的声音带着惊惶。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是普通锻体境杂修,可已经晚了。
林昭的目光锁向巷口的风箱,第三道冰线正顺着风箱的缝隙爬向天空。
他深吸一口气,灵力如火山喷发般灌入图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调用全部灵识推动推演后的术法。
爆。
风箱里的冰元素瞬间引爆。
淡蓝色冲击波裹着刺骨寒意席卷整条巷子,染缸炸裂,布料冻结成半透明的冰幕,七八个追兵被冻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成惊恐的模样。
刀疤男的刀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冰花,声音发颤:你...你是化罡境?
林昭没理他。
他的灵识已经消耗过半,额角的冷汗滴在染缸冰面上,溅起细小的冰珠。
苏青拽了拽他的衣袖:那边!
赤鬼亲自来了!
巷口的阴影里,走出个穿玄色大氅的男人。
他的脸藏在斗笠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嘴,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有意思,能在锻体境施展出三阶术法。他抬手,身后涌出二十多个带甲护卫,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逃?
林昭的心跳突然加快。
他能感觉到,玄尘子的神识在灵囊里发烫,像是某种预警。
苏青的手在他掌心攥得更紧:废弃工坊!
往南走半里,有个旧齿轮厂,我父亲以前...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我父亲以前藏过东西在那。
赤鬼的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九枚青铜铃铛。
林昭认出那是锁灵铃,专门用来压制灵识的法器。
他咬了咬牙,拽着苏青往巷尾狂奔,身后传来赤鬼的冷笑:跑吧,小老鼠。
等我拿到圣山的东西,再慢慢拆你骨头。
废弃工坊的铁门在身后咣当关上时,林昭终于松了口气。
他靠在生锈的齿轮上,看着苏青从怀里掏出那本皮面笔记——封皮上的冰刺术·残卷几个字被血渍染得发红。
当他翻到中间某页时,呼吸突然一滞:泛黄的纸页上,隐约能看见圣山封印四个篆字,下方还刻着枚菱形印记——和他胸口那枚从小跟着的紫令,纹路分毫不差。
苏青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印记:这是...我父亲的笔记。
他说过,圣山的封印里藏着能打破术法等级的东西。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林昭,你是不是...和圣山有关系?
林昭没回答。
他摸着胸口的紫令,能感觉到它在发烫,像在回应笔记里的印记。
远处传来赤鬼的喊杀声,混着齿轮厂外的风声。
苏青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他们可能追来了,我们得找地方躲——
话音未落,工坊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林昭的瞳孔微缩,将苏青护在身后。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带起一阵铁锈味的风。
他摸向腰间的短刀,却听见苏青突然低呼:是通风管道!
这里能通到地下排水渠...
赤鬼的冷笑再次从远处传来,比风声更冷。
林昭看了眼手里的笔记,又摸了摸发烫的紫令,突然觉得这场逃亡,从他踏进灰蛇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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