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晃了晃，林昭的影子在青砖墙上扭曲成奇形怪状的轮廓。
他指尖抵着玉简，能清晰感觉到那枚玉片刻痕里渗出的凉意——和三日前在监察营马厩里，那道划开他衣袖的刀锋凉意如出一辙。
先别急着动。墨影夫人的银狐裘扫过他手背，她不知何时已绕到案前，涂着丹蔻的指甲轻点在玉简上，幽冥会的密文分三重，最外层是血咒，第二层是星象锁，第三层......她忽然抬眼，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是你血脉里的东西。
林昭的后颈突然泛起热意。
自三天前在废弃矿洞觉醒金纹后，这种灼烧感便成了他与图鉴共鸣的信号。
他垂眸看向手腕，淡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指尖攀爬，像活过来的金线。我需要多久？他问，声音比平日更沉。
半柱香。墨影夫人退后半步，银狐毛扫过他的靴面，但灵识消耗...
够。林昭截断她的话。
三天前替商队护镖时被妖兽撕断的肋骨还在作痛，但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识海深处那团暖光——图鉴储存的灵识，足够支撑三次深度解析。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眼，看见墨影夫人靠在雕花木门上，指尖转着枚青铜骰子。
骰子每转一圈，门后就传来巡城卫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她早就算好了时间。
识海轰然炸开的瞬间，林昭差点栽倒。
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血色祭坛上盘绕的锁链、穿骨甲的巨人将婴儿按在石台上、婴儿后颈的金纹与他如出一辙、锁链突然崩断时迸发的紫色光雾......他踉跄着抓住桌角，指节发白。
图鉴的提示音像蜂鸣般刺进耳膜：解码进度：30%......60%......
停。林昭咬着牙低喝。
他额角渗出冷汗，那些画面里的婴儿分明是他——可他记得自己十岁前在流民窟啃馕饼的日子，记得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根本没有什么骨甲巨人。
95%......解锁成功。
当最后一行文字浮现在视网膜上时，林昭的呼吸骤然停滞。
【天命祭坛：混沌族裔封印命运之力的核心枢纽，需混沌血脉者以命为引开启。
检测到宿主血脉纯度97.3%，与祭坛共鸣度 200%。
坐标：北境深渊极寒之地。】
混沌族裔？林昭喃喃重复。
他摸向后颈的金纹，那里的灼烧感几乎要穿透皮肤。
记忆里从未出现的词汇此刻却像刻在骨头上，他甚至能说出混沌族是奥术界最古老的种族，在术法等级固化前便掌握着推演天道的能力——这些知识，分明是刚刚从图鉴里涌进来的。
所以他们要抓我。他突然抬头看向墨影夫人。
后者不知何时已点亮了第二盏烛台，火光里她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幽冥会找了你三年，从南境渔村到西疆沙漠。
冷无锋那把刀磨了三个月，就等你露出马脚。
林昭的指节抵在案上，发出轻响。
他想起三天前在监察营外，那个穿墨色斗篷的人说林昭是威胁时的幽绿瞳孔——原来不是威胁，是祭品。
你要去北境，就得先让他们觉得你死了。墨影夫人突然伸手，指甲掐进他腕间的金纹，现在整个王都都在传冷焰的悬赏，你就算化成灰，幽冥会的鹰犬也能闻着血味追上来。
林昭没躲。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在试探金纹的温度，像在确认什么。需要多久？他问。
一夜。墨影夫人松开手，转身拉开密室暗格。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具裹着灰布的尸体，最上面那具的脸型和他有七分相似，我让人从乱葬岗挑的，骨龄、体型都对。
你身上的刀伤......她突然笑了，正好用冷无锋那把刀补两刀，更真。
林昭盯着那具尸体。
他想起十岁那年在流民窟，老乞丐被野狗拖走时也是这样的灰布，也是这样的僵硬。会有人信？他问。
冷无锋信不信不重要。墨影夫人取出匕首，刀锋在尸体胸口划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刀痕，重要的是幽冥会的坛主信。
他们要的是祭品，不是活口——只要他们以为祭品死了，就会把注意力转回祭坛。
密室里飘起血腥气。
林昭看着她熟练地给尸体换上皮甲，那是他常穿的款式，连腰间的铜扣都擦得和他的一样亮。你到底知道多少？他突然问。
墨影夫人的手顿了顿。
她抬头时，眼尾的朱砂痣在血光里格外刺目：我知道三百年前有个混沌族的小子，也是后颈金纹，也是被当成祭品。
他最后......她突然闭了嘴，将染血的匕首抛给他，拿着，捅自己一刀。
林昭接过刀。
刀刃贴着皮肤的瞬间，他听见外头巡城卫的梆子声——三更了。
他没有犹豫，刀尖斜着刺进左臂，血珠溅在尸体的灰布上，和新划的刀伤混在一起。
好。墨影夫人扯下他半幅衣袖，系在尸体手腕上，明早辰时三刻，尸体挂在西市城门。
冷无锋会来验尸，他的刀能辨活气。
林昭按住伤口。
血透过指缝渗出来，在青砖上滴成暗红的星子。
他突然想起图鉴里的另一条信息：【混沌族血脉可加速愈合，当前恢复进度：15%】。
他们会查出来吗？他问。
会。墨影夫人将尸体扛上肩，动作比他想象中利落，但等他们查出来，你已经在北境的雪地里走了三天。
暗门打开又合上时，林昭听见外头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独自坐在密室里，盯着案上的玄坛坐标玉简。
图鉴界面突然跳出新提示：检测到血脉共鸣增强，坐标更新：北境深渊极寒之地，距当前位置三千七百里。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冷无锋的刀鞘重重磕在西市城门的青石板上。
他盯着城楼上挂着的尸体，刀身微微震颤——这是化罡境修士对活气的直觉。
尸体的左臂有新鲜刀伤，血还没完全凝固，腕间的皮袖是冷焰的标志。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的刀尖挑开尸体后颈的头发。
没有金纹。
冷无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天前在马厩屋顶，他分明看见那道金纹从林昭后颈蔓延到耳后。
此刻尸体后颈光溜溜的，只有一道旧疤——和林昭三天前替商队护镖时被妖兽抓的伤口位置分毫不差。
使君？随行的巡城卫低声唤他。
冷无锋收回刀。
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穿墨色斗篷的人，想起对方临走时塞给他的玉牌，想起玉牌里那句混沌祭品逃脱，速报坛主。
结案。他说，声音像冻住的铁，通知幽冥会，祭品已死。
巡城卫领命而去。
冷无锋望着尸体被收进棺木，突然伸手扯下尸体腕间的皮袖。
皮袖内侧有行小字，是林昭的笔迹：借你人头一用，改日请酒。
他捏紧皮袖，指节发白。
风卷着雪粒子扑在他脸上，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北境雪地里捡到的弃婴——那孩子后颈，好像也有类似的金纹。
林昭是在寅时末离开王都的。
他裹着墨影夫人给的灰布斗篷，混在出城的菜贩里。
城门口的守卫举着火把照他的脸，他垂下头，后颈的金纹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
走快点！守卫用长矛戳他后背。
林昭踉跄两步，听见身后传来棺木落地的闷响——那是冷焰的尸体被装进运尸车。
出了城门，他拐进一片松树林。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解开围巾，后颈的金纹正在消退，像被雪水冲淡的金线。
图鉴界面突然亮起：检测到霜龙箭与雷霆焚天箭融合需求，是否启动推演？
林昭闭眼。
这是他临行前的最后尝试。
两天前在墨影夫人的密室里，他用图鉴推演过五次复合术法，每次都在最后一步崩溃。
这次他调集了全部灵识，识海深处的暖光几乎要被抽干。
推演进度：70%......85%......99%......
提示音戛然而止。
林昭睁开眼时，额角全是冷汗。
图鉴界面浮起血红色警告：复合失败，缺少生命之力属性。
建议寻找东荒神庙遗迹，检测到该区域存在生命本源气息。
他摸了摸怀中的玄坛坐标玉简。
北境深渊在更北边，而东荒神庙在东边——两条路，他必须选一条。
先去北境。林昭低声说。
他想起图鉴里的画面，那个被按在祭坛上的婴儿，想起锁链崩断时迸发的紫色光雾。
他后颈的金纹突然又烫起来，像在催促他。
清晨的阳光穿透松林，在雪地上洒下斑驳的金斑。
林昭裹紧斗篷，踩碎脚边的冰棱。
他不知道的是，在王都最高的望星楼上，冷无锋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中的皮袖被攥得发皱。
你究竟是谁......他对着风喃喃，为何我总觉得，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我本可以......
林昭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后不久，千里外的北境深渊突然传来闷响。
冰层下的遗迹震动不断，石屑簌簌落下，砸在一具青铜棺椁上。
棺盖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躺着的男子——他后颈的金纹比林昭的更盛，此刻正随着震动发出幽光。
昭儿......男子的声音混着冰层碎裂的轰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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