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残雪,指节因攥紧玄坛坐标玉简而泛白。
地下遗迹的震动声还在耳中轰鸣,父亲林铁山最后的怒吼像块烧红的铁,正戳在他心口——那声“昭儿”被冰层碎裂声扯得支离破碎,混着石屑簌簌落进他骨髓里。
他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密道石壁渗出的寒气顺着后颈金纹爬进血脉。
直到确认再听不见遗迹方向的动静,才摸出怀里的羊皮纸,借着月光将石碑上的古奥符文一字一句录入图鉴。
淡金色的光雾从指尖溢出,在虚空中勾勒出残缺的纹路,这是他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叮——”图鉴轻鸣,最后一道符文消散。
林昭抹了把额角冷汗,转身钻进密道深处。
他知道,此刻北境深渊的冰层下,那具青铜棺椁的裂缝怕是又大了几分,但他不能停——王都的线索断在三天前,而通缉令上的画像,已经贴满了三十里内的城镇。
城郊的狗吠惊破黎明。
林昭裹着墨影夫人给的灰布斗篷,在晨雾里缩着肩。
他望着街角那面一人高的木牌,朱红的“通缉”二字刺得眼睛生疼。
画像上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狠戾——那是监察营画师照着线人描述臆想的。
下方“悬赏千金”四个大字被露水浸得发亮,几个早起的菜贩正踮脚张望,其中一个穿粗布袄的老汉咂嘴:“这术法师杀了西市的账房?我瞧着倒像......”
“嘘!”卖菜的妇人扯他袖子,眼神往街角巡逻的甲士方向飘,“监察营的人说了,这是会妖法的危险人物,莫要多嘴。”
林昭垂着头从木牌下走过,后颈金纹微微发烫。
他能感觉到,有三道若有若无的灵识正扫过人群——是监察营的术士在探查。
他屏住呼吸,将灵识收敛到识海最深处,直到那三道探查像碰到油纸的水痕般滑开,才松了口气。
王都黑市的入口藏在染坊后巷。
墨影夫人的密信是半块青铜虎符,他捏着虎符敲了三下青砖墙,墙内传来机关转动声。
门开的瞬间,腐木味混着香料气扑面而来,狭窄的甬道里点着牛油灯,光影在墙面投下扭曲的人影。
“冷焰?”甬道尽头的老妇抬眼,眼角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墨影夫人说你会来。”她掀开绣着玄鸟的门帘,“黑市规矩,姓名是粪土,活过今晚的才配用真名。”
林昭跟着老妇走进黑市。
这里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座迷宫——木棚子挤着木棚子,布幡上写着“古卷残章”“法器残骸”,穿斗篷的人压低声音交易,偶尔有淬毒的匕首在阴影里闪寒光。
他绕开两个为了半块符篆争执的修士,在最角落的书摊前停住。
书摊主人是个驼着背的老头,面前摆着十几本缺页的古籍,封皮上的字迹大多模糊。
林昭随意翻着《初等术法辑录》,指尖突然顿住——书页间夹着卷发黑的羊皮纸,边缘焦黑,却能看清上面的冰棱纹路。
“这是什么?”他指着羊皮纸。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过来:“冰箭术残篇,前儿从焚书楼火场捡的。说是一阶术法,可这纹路......”他压低声音,“我瞧着像高阶术法崩碎后留下的。小友要是想要,五块中品灵石。”
林昭没接话。
他盯着残篇,识海里的图鉴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雾裹住羊皮纸,一行小字浮现在眼前:“检测到低阶术法共鸣,是否推演至圣阶?”
他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图鉴第一次主动提示推演至圣阶,之前最多推到化罡境。
他扫了眼四周——最近的木棚子隔了三丈远,两个修士正为了一块破玉牌讨价还价,老头的注意力全在他腰间的钱袋上。
“推演。”他在心里默念。
识海骤然翻涌,灵识如潮水般被抽走。
林昭指尖发颤,却死死攥住残篇。
羊皮纸上的冰棱纹路开始流动,在虚空中重组,先是凝成细针,接着长出龙鳞般的冰甲,最后尾端竟浮现出半透明的龙首虚影。
“砰!”
木棚子被踢翻的声响炸响。
林昭猛地抬头,看见二十步外的巷口,监察营的玄铁甲在火光里泛冷光。
为首的男子穿墨色官袍,腰间悬着鎏金虎符——是冷无锋。
“封锁所有出口!”冷无锋拔剑指向黑市,“奉王命搜查危险术法师,抗拒者格杀勿论!”
木棚子下的修士们哄然四散。
林昭转身要跑,却见两个术士站在巷口,双手结印,淡金色的灵识网铺天盖地压下来。
他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这是监察营的“天罗探识术”,除非化罡境以上,否则绝无可能逃脱。
“隐匿模式激活,屏蔽术法波动探测。”
图鉴的提示声像盆冷水浇下来。
林昭瞳孔微缩,看见识海里的光雾突然凝成黑雾,将他的灵识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试着运转灵识,那层黑雾便随着灵识流动,将波动消解得干干净净。
“左边第三个木棚!”有甲士大喊。
林昭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青衫的修士正往反方向跑,被甲士的长矛刺穿了大腿。
他借着混乱闪进暗巷,墙根的青苔滑得他踉跄,却听见身后的灵识网擦着他后颈扫过,像片没分量的云。
“奇怪......”远处传来术士的低语,“探识术在这一带失效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继续搜!”冷无锋的声音更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昭贴着墙根挪到暗巷尽头,正想翻上屋顶,身后突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却触到一片温软的丝绸——是墨影夫人。
她不知何时换了身月白纱裙,发间的珍珠簪子在暗巷里泛着幽光。
“松手。”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幽冥会把你列进献祭名单了。”
林昭松开手,却没退开:“献祭?”
“他们要拿你的命祭天,重启术法停滞期前的禁忌仪式。”墨影夫人将一张密令塞进他掌心,“冷无锋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的棋子,王都的水比北境深渊还深。”她盯着他后颈若隐若现的金纹,“若想活命,今夜必须离开。”
林昭低头看密令,上面的血字还未干透:“戊时三刻,望星楼顶层。”
“离开?”他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密令边缘,“我刚在黑市拿到好东西,现在走太可惜了。”
墨影夫人的瞳孔缩成针尖:“你可知幽冥会的献祭......”
“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林昭打断她,金纹在颈后亮起微光,“但他们不知道,我想要的更多。”
暗巷外传来甲士的呼喝声,墨影夫人侧耳听了听,转身要走,又停住:“子时后,望星楼的守卫会换班。”她的身影融入黑暗前,留下最后一句,“别死得太难看。”
林昭等她的脚步声消失,才跃上屋顶。
王都的灯火在脚下铺开,监察营驻地的火把像一串红果,挂在黑夜里。
他抬手,一道寒光在掌心凝聚——那是支半透明的冰箭,箭身上浮着细碎的龙鳞纹路,尾端的龙首正缓缓转动。
“三阶术法「霜龙箭」推演完成。”
图鉴的提示声刚落,林昭便感觉到,远处望星楼的方向有道目光扫过。
他隐入屋檐的阴影里,指尖轻轻抚过冰箭,嘴角勾起冷笑。
夜色渐深,王都的更夫敲响了三更。
林昭伏在屋顶,望着监察营驻地的守卫换班,手中的冰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擂在识海里——这一次,不是他躲着别人,而是别人该躲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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