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伏在青瓦间,脊背绷成一张弓。
月光在瓦片上流淌,将他的影子揉碎在阴影里。
掌心那支半透明冰箭仍在嗡鸣,龙首状的箭尾每转动一分,便有细碎冰屑簌簌坠落——这是三阶术法「霜龙箭」推演完成后的余韵,比他预想中更契合识海。
“换岗了。”他喉间溢出极低的呢喃。
下方监察营的火把阵里,两个持戟守卫正与新岗交接,甲胄碰撞声像极了佣兵队夜巡时的暗号。
林昭的目光扫过他们腰间的铜铃——每半刻钟摇响一次,是防刺客的老套手段。
但老套的东西往往最有效,他数着铜铃的脆响,指节在瓦当上叩出同样的节奏。
暗巷里的风卷着铁锈味钻进气口,那是血未完全凝固的味道。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密令,血字还带着余温。
幽冥会要他的命祭天?
倒不如说,他们怕他的命能掀翻整盘棋。
他弯腰时后颈金纹微烫,万法图鉴在识海深处翻涌,自动标注出监察营的薄弱点:西北角柴房后有个狗洞,足够他缩着身子钻进去。
“三、二、一。”林昭默念着,在铜铃第三次轻响的瞬间跃下屋檐。
落地时足尖点在青砖缝隙,连草叶都没压折半片——这是十年佣兵生涯练出的本事,比任何隐匿术都实在。
柴房的腐木味扑面而来,他蹲在狗洞前,指尖刚触到松动的砖,图鉴突然闪过一道蓝光:「前方十米,三阶探识术波动。」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探识术是术士的耳目,能穿透三堵土墙查探活物。
他迅速退后半步,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冰箭在掌心重新凝聚。
但下一刻,探识术的波动却像被什么吸走了,连余韵都没留下。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墨影夫人临走前扫过他后颈的眼神——或许那金纹,本就是最好的屏蔽。
狗洞钻进营帐时,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林昭摸出火折子,在案卷堆里快速翻找——通缉令、城防图、还有半张被撕毁的契约,边角印着幽冥会的玄铁纹。
当他的指尖触到最底层那本带锁的木匣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对,刚换岗怎么有人回来?”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图鉴的预警声几乎同时炸响:「危险!后方五米,凝元境术士!」
他旋身的瞬间,冰箭已离弦。
第一支擦着术士的右肩钉进帐柱,冰晶顺着柱身蔓延,将术士的半片衣袖冻成冰壳;第二支穿透他的法袍,在丹田位置炸开冰雾——凝元境修士的丹田是术法核心,这一箭足够让他三息内无法引动灵气;第三支却没射向术士,而是精准钉在帐外巡逻队必经的路口,龙首箭尾发出清越龙吟。
“有刺客!”巡逻队的惊喝声像火星掉进油桶。
林昭听见火把被撞翻的噼啪声,听见甲士抽刀的锐响,更听见那个被冻住半片衣袖的术士在咬牙:“封锁所有出口!活要见人——”
“晚了。”林昭扯断木匣的铜锁,里面的羊皮卷刚展开半幅,便被他塞进怀里。
他跃上帐顶时,瞥见下方乱作一团的人群:被冰箭冻住的术士正用术法融化衣袖,巡逻队的队长举着刀往他刚才的位置劈,火星子溅在冻成冰壳的帐柱上,碎成一片银光。
“林昭!”
冷无锋的声音像惊雷劈开夜色。
林昭在屋檐上一个翻滚,正看见监察使从主帐中冲出,玄色官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腰间的赤焰纹玉佩泛着红光,那是高阶术法「赤焰雷击」的引动器——林昭在图鉴里见过,这术法能引动九霄雷火,劈碎三进三出的宅院。
“有意思。”林昭舔了舔嘴角,将冰箭再次凝聚在掌心。
他能感觉到,冷无锋的目光像实质般刺在他后颈,而那金纹此刻烫得惊人,仿佛在呼应什么更古老的力量。
王都的更夫敲响了四更。
林昭踩着飞檐向望星楼方向掠去,怀里的羊皮卷还带着木匣的余温。
他听见身后传来术法蓄力的轰鸣,像闷在云层里的雷——那是冷无锋在结印,那是「赤焰雷击」的前奏。
但这一次,该跑的不是他了。
冷无锋的玄色官袍在夜风中猎猎翻卷,指尖结出的雷纹在掌心噼啪炸响。
他望着屋檐上那个清瘦的背影,喉结滚动——这是他第一次在王都的地界上,被一个锻体境的小子逼到动用高阶术法。
赤焰雷击的引动咒已经在舌尖滚了三圈,玉佩里的雷火却突然变得滚烫,像要烧穿他的皮肉。
林昭!他暴喝一声,右手猛地挥下。
九霄雷火应声而落。
紫金色的雷光撕裂夜幕,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云层里奔腾。
主帐前的青铜灯柱被劈成两段,火星溅上巡卫的甲胄,烫得人发出短促的痛呼。
林昭在飞檐上旋身,瞳孔里映着刺目的雷光——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硬接高阶术法,万法图鉴在识海疯狂翻涌,自动推演着雷火的轨迹。
霜龙箭!他低喝,掌心的冰箭骤然膨胀。
半透明的龙首冰箭冲出指尖时,鳞片上的冰纹突然泛起幽蓝。
那是推演时被图鉴标注的龙脊逆鳞节点,此刻正随着林昭的灵识注入,爆发出比三阶更凛冽的寒意。
冰箭与雷光在半空相撞的瞬间,夜空中炸开一朵诡异的花:雷火的赤金裹着冰霜的幽蓝,像两条纠缠的巨蟒,嘶嘶吐着信子撕咬。
冷无锋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赤焰雷击的术法注解里写着锻体境修士触之即碎,可眼前这道冰箭不仅没被雷火融化,反而顺着雷光的缝隙,在雷团中心开出一朵冰莲。不可能......他踉跄后退半步,玄色官袍的下摆被余波掀得猎猎作响,后颈渗出冷汗——这根本不是三阶术法该有的威力。
林昭的指节泛白。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里的图鉴在发烫,每一道冰纹的延展都牵动着灵识。
当最后一丝雷火被冰霜吞噬时,他借着反震之力跃上更高的屋檐,靴底在瓦片上擦出刺啦声响。隐匿模式。他在心里默念,后颈的金纹突然泛起微光。
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人呢?刚才还在那里!
灵识探查不到!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
冷无锋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口腔里炸开。
他运转凝元境的灵识,像一张大网般撒向四周——可无论他怎么延展,那道熟悉的灵识波动都像石沉大海,连半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望着满地焦黑的雷痕和未融的冰霜,玄铁腰牌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封锁东三街!
西市所有暗桩都给我动起来!
活要见人——
林昭伏在望星楼的飞檐上,听着下方的喧嚣,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他摸向怀里的羊皮卷,指尖触到木匣残留的余温时,忽然顿住。
月光透过瓦缝漏下来,在卷角照出两行血字:天命祭坛启,献祭名单定,而最下方的名字,让他的呼吸骤然一滞——落星子。
十年前的雪夜突然在眼前闪回。
那时他刚满十岁,蜷缩在佣兵队的篝火旁,听老队长絮絮说着落星子的故事:那是你爹的结义兄弟,当年在极北冰原和霜巨人拼过命的主儿......后来父母双亡,老队长被马贼砍死在护镖路上,这个名字就跟着那半块青铜虎符,一起埋进了他的记忆里。
落星子......林昭对着月光呢喃,指腹轻轻抚过卷角的血字。
风卷着露水打在他脸上,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监察营巡卫的铜锣声,他迅速将羊皮卷塞进贴身的暗袋,顺着望星楼后的竹梯滑进小巷。
冷无锋站在焦黑的主帐前,玄色官袍上还沾着雷火的灰烬。
他盯着屋檐下未融的冰霜,突然挥刀劈向旁边的槐树——刀身砍进树心的瞬间,冻成冰壳的树干咔嚓裂开,露出里面结着冰晶的年轮。此人术法诡异!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立刻加派巡逻队,三刻内必须找到他!
林昭拐过三个街角,确认身后没有追兵后,闪身钻进一处青砖墙的暗门。
门内的霉味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他摸出怀里的青铜虎符,在门环上叩了三下。
门内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当暗门重新闭合时,他望着墙上跳动的烛火,将羊皮卷摊开在石桌上。
烛火在落星子三个字上摇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昭的指尖悬在名字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你还活着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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