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水的腥气裹着青苔的湿冷钻进鼻腔，林昭的靴底在水渠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水声。
墨影夫人的指尖始终压在短刃柄上，染血的素白裙角扫过他手背时，他才惊觉她的体温烫得吓人——方才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怕是已经开始化脓了。
这里。墨影夫人突然顿住脚步，反手扯住他手腕往左侧带。
两人躲进一处凸出的石龛，她背靠着长满水藻的石壁滑坐下去，短刃当啷掉在脚边。
林昭这才看清她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砸进衣领，原本束得整齐的发髻早散成乱麻，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我...撑不住了。
你先...先处理玉牌。
林昭喉结动了动。
方才在废区里，这个总爱用折扇掩着半张脸的情报贩子，硬是用淬毒短刃替他挡下了监察营三波术法齐射。
此刻她腰间的绷带浸透了暗红，连渗出来的血都带着黑紫——显然短刃上的毒，她自己也中了。
你撑住。他蹲下身，将虎符和玉符一并塞进她掌心，我需要你的灵识帮忙护法。
墨影夫人的睫毛颤了颤，染着血渍的手指却精准扣住他腕脉。
林昭能感觉到她的灵力像一团将熄的炭火，勉强在两人之间织出层薄如蝉翼的防护网。
他深吸一口气，摸出贴在胸口的玉牌——方才在废区阵眼，金纹已完全融入图鉴，此刻触手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
盘膝坐下时，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钝痛让他清醒几分。
林昭闭上眼，将玉牌贴在额前。
灵识如游丝般渗入玉牌纹路的刹那，识海突然炸开一声轰鸣，仿佛有座尘封千年的古墓被人踹开了石门。
谁......唤醒了我？
苍老的声音带着冰碴子似的刺响，在林昭识海里来回震荡。
他猛地睁眼，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一串流转着幽蓝微光的符文，正是图鉴新展开的界面——冰魄封神诀五个古字悬浮在最上方，每个笔画都像被冻住的星河，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震颤。
检测到术法残魂共鸣，可融合其意识共修术法。图鉴的提示音刚落，林昭就看见那串符文突然活了过来。
蓝芒如蛇信般钻入他眉心，他喉间泛起腥甜，却咬着牙没有吭声——这是灵识被强行牵引的剧痛，但比起落星子消散时的无力感，这点疼算什么？
小辈，倒是有些狠劲。苍老声音里多了丝笑意。
林昭的识海中浮现出一道白袍虚影：老者鹤发童颜，眉骨处凝着层薄霜，袖口还沾着未化的雪屑，连说话时的气音都带着冰晶碎裂的脆响，吾乃玄冰尊者，千年前陨于天道反噬。
这《冰魄封神诀》本是要以冰魄封天地，不想反被天地封了残魂。
林昭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正与那道虚影缓缓交融。
玄冰尊者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极北冰原上的万载玄冰，以自身为炉鼎炼化冰魄时的刺骨剧痛，最后被天道雷劫劈碎肉身时的不甘......这些情绪撞进他心口，竟比方才的灵识剧痛更让他眼眶发热。
融合开始。图鉴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林昭突然打了个寒颤——体内蛰伏的灵力像是被扔进热油的雪团，瞬间炸开千万道冰棱。
他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在蜕变：原本浑浊的青色灵流正被染成幽蓝，每一丝都裹着细碎的冰晶，所过之处连血液都泛起冷意。
试着凝聚寒芒。玄冰尊者的虚影抬手，指尖飘起粒细碎的冰晶，冰魄之道，重在意境。
你心里想着冻住时间，灵力自然会顺着这个念头走。
林昭闭目凝神。
他想起废区里落星子消散时的风，想起父亲虚影前旋转的金色星图，想起墨影夫人染血的短刃——这些画面在他识海里凝结成冰，连带着呼吸都慢了半拍。
当他再睁眼时，指尖已凝出道寒芒，比之前学的霜龙箭更凝实三分，蓝汪汪的光映得石龛都亮了几分。
好！玄冰尊者的虚影抚掌大笑，这冰魄虽只觉醒了三分，但足够你应付些跳梁小丑了。
记住，冰魄封神诀的核心是...
嘘——
一声极低的警示从头顶传来。
林昭的寒芒啪地碎裂成冰晶，转头正看见墨影夫人撑着短刃站起，染血的指尖按在唇上。
她原本涣散的瞳孔此刻缩成针尖，盯着水渠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传来极轻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铁器刮过青石板。
他们追来了。墨影夫人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冷无锋...比我想的更狠。
林昭的手按在图鉴上。
方才融合术法时，图鉴的跳动频率突然加快，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发出蜂鸣，像是在预警什么。
他将寒芒重新凝在指尖，蓝芒映得石龛里的水藻都泛着冷光。
远处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混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监察营特有的灵香，用来追踪术法波动的。
走。墨影夫人扯着他往水渠更深处跑，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前面铁栅栏的钥匙...在我左边靴筒里。
你先出去，我断后。
林昭的指尖擦过她靴筒里的铜钥匙。
那钥匙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却让他想起方才融合术法时，玄冰尊者说的最后半句话——冰魄封的不只是天地，更是人心。
水渠深处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变成了整齐的脚步声。
林昭攥紧钥匙，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水流声。
他知道，这一次从水渠出去，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安全的下水道，而是冷无锋布了十年的天罗地网。
但那又如何？
他低头看向指尖的寒芒，蓝光照亮了掌心里两半虎符的纹路——这一次，他有了冻住时间的力量。
水渠尽头的铁栅栏在水面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林昭的指尖刚触到栅栏锁孔，潮湿的风突然裹着龙涎香灌进水渠。
他后颈寒毛根根竖起——这是十年佣兵生涯刻进骨血的危险预警。
退！他反手拽住墨影夫人的手腕，可已经晚了。
水面轰地炸开冰花，林昭刚将人拽回石龛，数道炽烈的术法光芒已划破水面。
月光从头顶的排水口漏下来，照见二十余道玄色身影立在水渠出口的青石板上，玄色官袍上金线绣的监察营飞鹰图腾泛着冷光。
为首者负手而立，眉眼如刀刻，正是王都监察使冷无锋。
林昭，束手就擒吧。冷无锋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青铜，你不该碰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林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能看见冷无锋脚边散落着七枚刻着镇魔纹的青铜钉——这是监察营的天罗困仙阵，专封术法波动。
方才墨影夫人用灵识护法时泄露的波动，怕是早被这阵法截了去。
夫人，钥匙。他低声道，掌心却悄悄按在图鉴上。
玄冰尊者的虚影在识海浮现，冰棱般的声音响起：小辈，他们布的是困阵，却忘了冰魄本就该破冰。
墨影夫人的手指在靴筒里摸了摸，却突然垂落。
林昭这才发现她额角的冷汗已将发梢冻成冰碴，染血的唇角泛着青灰——毒已攻心了。
他喉间发紧，将她轻轻靠在石龛上，指尖的寒芒却越凝越亮。
得罪了。林昭低喝一声，冰魄灵力如活物般钻入锁孔。
青铜锁咔地裂开蛛网纹，冰碴顺着锁眼簌簌往下掉。
冷无锋的眉峰一挑：动手！
二十余道术法同时袭来。
有灼人的火弹，有割肉的风刃，还有泛着幽绿的毒雾。
林昭不退反进，迎着术法冲出水渠。
玄冰尊者的虚影在他身后显化，白袍翻卷如瀑，袖口的雪屑突然炸成千万冰晶。
冰魄·旋云！
林昭的掌心腾起幽蓝漩涡，所有袭来的术法触到冰晶的刹那，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火弹的焰苗凝固成橙红珊瑚，风刃的裂风声卡在半空，连毒雾里的绿斑都凝成了翡翠色的星子。
这不可能！最前排的术士惊吼。
林昭的寒芒已经扫过他们的脚踝——冰晶顺着靴底攀爬，不过三息，二十余人便成了冰雕，连睫毛上都凝着细碎的冰花。
冷无锋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盯着那道幽蓝身影，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暗红的咒印——那是王上亲赐的炎狱令。好个冰魄封神诀。他的声音开始发颤，但你可知，这天下最烈的火，本就是用来融冰的！
赤焰从他心口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半条水渠。
石龛上的水藻滋啦作响化成灰烬，林昭的眉梢被烤得发焦。
玄冰尊者的虚影突然凝实，抬手在两人身前结出冰盾。
冰盾与火焰相撞的刹那，林昭听见了冰川崩裂的轰鸣——冰盾在融化，火焰在咆哮，连空气都被灼出扭曲的波纹。
小辈，用你的灵识引我！玄冰尊者的声音带着碎裂的痛意，冰魄封不住焚天焰，但能冻住它的根！
林昭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灵识如利箭般刺向冷无锋心口的咒印。
他看见赤焰的最深处，有团漆黑的火苗在跳动——那是咒印的本源。
玄冰尊者的虚影化作万千冰棱，顺着他的灵识直刺而去。
冰封千军！
林昭的双手结出玄奥法印，冰棱与灵识在咒印前交织成网。
赤焰突然矮了三分，冷无锋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
林昭趁机拽起墨影夫人，踩着冰雕的肩头冲向水渠出口。
林昭！冷无锋的嘶吼混着冰裂声炸响，你逃不掉的！
王上要的东西，谁都——
叮——
图鉴的蜂鸣突然变成刺耳鸣叫。
林昭的识海里红光暴涨，半透明的界面浮现在眼前：检测到天命祭坛建立信号，是否追踪？他的脚步顿了顿，望着怀里昏迷的墨影夫人，又看了看远处仍在挣扎的冷无锋，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走。他将墨影夫人背在背上，踩着还未完全融化的冰面冲进夜色。
身后传来监察营的呼喝，却很快被风声淹没。
林昭摸了摸胸口发烫的图鉴，玄冰尊者的虚影已隐入识海，但冰魄灵力仍在经脉里翻涌——这力量，足够他去揭开更多秘密了。
月光漫过青瓦屋檐，照见他腰间半块虎符上的纹路。
那是父母留下的，也是他与天命祭坛之间，最隐秘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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